“追光者号”拖着残破的躯体,引擎发出远逊于全盛时期的低吼,缓缓驶离那层保护性的“时空泡沫”薄膜。当舰尾彻底脱离的刹那,外界混沌乱流那熟悉的撕扯感与尖锐噪音再度涌来,即使有时沙护符和初步修复的护盾缓冲,依旧让舰体一阵摇晃。
李青云立于前舷窗前,双眼微阖,全部心神都系于怀中灼热的剑核碎片,以及那跨越混乱时空传递而来的清晰召唤。他如同最精准的罗盘,在岩罡的配合下,指引着航向。
这一次的航行,与在剑冢外围时又有所不同。越是朝着感应方向前进,周围的混沌景象便越发诡异。原本毫无规律的乱流,开始呈现出一种隐约的**螺旋向心趋势**,仿佛整片区域的混沌能量,都在被前方某个巨大的存在缓缓牵引、吸摄。
色彩驳杂的能量流不再随意冲撞,而是逐渐拉长、扭曲,化作一条条缓慢旋转的暗色“飘带”,朝着更深邃的黑暗汇聚。空间本身的“质感”也发生了变化,时而凝滞沉重如铅汞,时而稀薄脆弱如蝉翼,仿佛正在被某种力量反复拉伸、挤压。
“前方时空曲率急剧增大!引力异常!我们……我们正在接近一个超大规模的‘时空涡流’边缘!”星璇盯着疯狂报警的探测法阵,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骇。常规的宇宙尺度在这里似乎失去了意义,但那无形的、牵引一切的“涡流”之力,已然清晰可感。
更令人不安的是,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意”**。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具体的情感冲击,而更像是一种弥漫在法则层面的“氛围”。如同万物凋零前最后的秋意,如同文明湮灭后残留的叹息。修为稍弱的舰员,已经感到心头沉郁,眼眶莫名酸涩。
“是‘沉眠古界’……”李青云睁开眼,剑眉紧锁,声音低沉,“那股召唤中夹杂的悲恸感,越来越浓了。前方……正在发生可怕的事情。”
叶凡面色凝重,太初心灯的光芒在他识海中稳定地燃烧,帮助他抵御这种无形悲意的侵蚀,并更清晰地“阅读”这片扭曲时空传递的信息碎片。
“不仅仅是悲恸,”他缓缓道,“还有……‘抗拒’与‘哀鸣’。这片时空涡流的形成,恐怕并非自然,而是‘沉眠古界’在面临吞噬时,其自身法则与存在根基被强行扭曲、拉扯造成的。它在‘流血’,在‘哭泣’。”
这个认知让众人心头更沉。一个能让如此庞大时空结构为之“哀鸣”的古老世界,正在遭受的会是何等恐怖的攻击?
“调整航向,沿涡流外层切线方向切入,避免被直接卷入核心。”叶凡下令,“探测系统全开,重点扫描涡流内部能量聚集点和……任何类似‘界壁’的结构!”
“追光者号”如同行走在悬崖边缘,小心翼翼地调整姿态,开始沿着那无形却无比恐怖的巨大涡流边缘航行。舷窗外,景象愈发骇人。
他们看到了被扭曲拉长的星辰残骸,如同融化的糖浆般被拉伸成细丝,卷入涡流深处;看到了破碎的大陆板块,在巨大的引力差下被撕裂成更加细碎的浮岛,彼此碰撞、湮灭;甚至看到了一些结构奇特的、明显是人工造物的巨大残骸,其风格古老得无法辨认,也在涡流的力量下无声解体。
偶尔,从涡流深处会喷涌出一股混杂着暗红、惨绿、灰黑等不祥色彩的**能量喷流**,如同垂死巨兽喷出的毒血,其中蕴含着狂暴的终结法则与混乱的时空碎片,擦着星舰护盾掠过,引起一阵剧烈晃动和护盾能量骤降。
“能量喷流频率在加快!‘虚空胃囊’的吞噬进程可能到了关键时刻!”岩罡沉声道,双手稳稳把控着方向舵,汗水已浸湿了他的背甲。
就在此时,李青云猛地指向涡流深处某个方向:“那里!界壁的‘缺口’!召唤感最强,悲恸感也最浓!还有……剑核碎片在剧烈共鸣,指向那个缺口内部!”
众人顺着他所指望去。在涡流那扭曲旋转的暗色背景中,隐约可见一片区域的光芒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那是**一种黯淡、斑驳、布满裂痕的琉璃色光晕**,光晕中心,有一个不规则的、不断蠕动试图弥合却又被无形力量强行撑开的巨大“窟窿”。窟窿边缘,琉璃色的光质如同融化的玻璃般不断滴落、蒸发,散发出浓郁的悲伤与不屈的抵抗意志。
那应该就是“沉眠古界”被“虚空胃囊”侵蚀、撕开的界壁缺口!
而从缺口内部,除了那召唤与悲恸,叶凡还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古老的“时光”波动**!与之前“时光之沙”同源,但更加浩瀚、更加……“悲伤”?
“难道‘沉眠古界’内,也存在着大量的‘时光之沙’,或者与‘时之遗民’有关?”叶凡心中念头急转。
没有时间犹豫了。界壁缺口正在被持续侵蚀、扩大,一旦彻底崩溃,“沉眠古界”的核心将直接暴露在“虚空胃囊”的吞噬力场下,后果不堪设想。而他们追寻的“时沙之河”,很可能就在界内!
“目标,界壁缺口!准备突入!”叶凡斩钉截铁,“岩罡,计算最佳切入角度和时机,避开缺口附近的能量乱流和可能存在的防御机制!所有人,做好抗冲击准备,进入界内后,情况不明,随时应对战斗!”
“是!”
“追光者号”引擎功率再次提升,护盾光芒凝实,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琉璃色光晕中心的黑暗窟窿冲去!
越是靠近,那股悲恸与抗拒的意志便越是强烈,仿佛亿万生灵在耳边无声地哭泣与呐喊。界壁缺口处能量极其紊乱,既有“沉眠古界”自身法则试图修复产生的排斥力,也有“虚空胃囊”吞噬力量造成的撕扯与侵蚀,还有被搅动的混沌乱流。
岩罡全神贯注,操控星舰在几条相对“平静”的能量缝隙间穿梭,惊险万分地避开数股突然爆发的界壁能量回潮。星璇则全力维持护盾,将刚刚融入的时光之沙特性激发到极致,淡金色的涟漪在护盾表面荡漾,竟然真的有效削弱了那些混乱时空能量的冲击。
近了!更近了!
那巨大的、流淌着琉璃色光质的黑暗窟窿,已近在眼前!透过窟窿,隐约能看到内部截然不同的、更加“稳定”但却充满暮气的景象——破碎的天空,龟裂的大地,凝固的河流,以及……远处地平线上,一道横贯天际、散发出柔和却悲伤的淡金色光芒的……**河流虚影**?!
“时沙之河?!”李青云失声。
就在星舰即将冲入缺口的刹那——
异变陡生!
缺口边缘一处相对完好的琉璃色界壁上,光影突然一阵扭曲,数道**完全由精纯时光之力构成、却充满了冰冷与机械感的银色锁链**,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射出!锁链前端并非尖刺,而是不断旋转的、能够分解时空结构的复杂符文!
这些锁链的目标并非星舰本身,而是……**界壁缺口**!它们似乎想要**强行扩大、稳固这个缺口**,阻止其自然愈合!
而在锁链射出的源头,那片界壁的阴影中,三个若隐若现的、散发着与之前银色猎手同源但更加强大晦涩气息的**银色身影**,缓缓浮现!它们外形与之前的猎手类似,但更加高大,体表的时空符文更加复杂深邃,眼眸中的齿轮虚影缓缓旋转,冰冷地“注视”着正在突入的“追光者号”,以及界壁缺口。
“‘噬时者’!不止一个!它们在协助‘虚空胃囊’破坏界壁!”星璇惊呼。
显然,“时渊议会”不仅派猎手追捕他们,更直接参与了针对“沉眠古界”的吞噬行动!它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界内可能存在的“时光之沙”或“时沙之河”!
银色锁链击中界壁缺口边缘,立刻爆发出强烈的时空震荡,本就脆弱的琉璃色光质大片崩碎,缺口肉眼可见地扩大了一圈!
“不管它们!继续突入!”叶凡厉喝,同时双手结印,混沌创生之力汹涌而出,化作一只灰蒙蒙的巨掌,狠狠拍向那几道正在扩大缺口的银色锁链,试图为星舰突入争取时间,也稍稍延缓界壁的崩溃。
李青云也毫不犹豫,时沙剑符光芒大放,一道凝聚了剑冢感悟与时光之沙特性的璀璨剑光离剑而出,并非斩向噬时者本体(距离和时机都不对),而是精准地斩向其中两道锁链与界壁的连接处!
轰轰!
混沌巨掌与银色锁链碰撞,爆发出无声的法则涟漪。李青云的剑光也成功斩中目标,两道锁链应声断裂,化作银色光点消散。
但另外几道锁链依旧牢牢钉在界壁上,持续破坏。而那三个新出现的噬时者,似乎对叶凡和李青云的干扰毫不在意,其中两个继续操控锁链,另一个则缓缓抬起“手臂”,对准了正在高速切入缺口的“追光者号”,指尖开始凝聚一点令人心悸的、高度浓缩的时空湮灭光芒!
它要狙击星舰!
“加速!”岩罡目眦欲裂,将引擎功率推至理论极限,星舰如同燃烧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猛地扎向那已经扩大到足以容纳舰体的黑暗窟窿!
身后,那道时空湮灭的光芒,已然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