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敦的六月，阳光能把人的皮肤烤出油来，但今天没人关心这要命的高温。
从丰田中心到市政厅，整个休斯敦市中心都被塞满了。
眼前是一片红色的海洋，一片由人组成的海洋。
数十万名穿着红色球衣的休斯敦人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红色的彩带在天上乱飞，把得克萨斯的天空都遮住了。
“王朝！王朝！王朝！”
那声音震得缓缓开过来的双层敞篷大巴车都在抖。
大巴顶上詹姆斯·哈登戴着一副护目镜，半个身子探出车外，疯了一样挥着德州的州旗。
他嗓子早就喊哑了，可还是不停地朝着尖叫的球迷送飞吻。
吉米·巴特勒坐在车尾的栏杆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的雪茄，拿着手机搞直播。
他把镜头对着下面的人海，脸上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张。
只有大巴的最前面有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大姚就坐在那儿。
为了他受伤的膝盖，球队特地拆了一排座位，给他换了柔软的沙发。
大姚的右腿平伸着，厚重的护具在太阳下白得晃眼。
他的怀里抱着七岁的女儿。
小姑娘穿着一件能拖到地上的火箭队球衣，戴着一顶印着“冠军”的红帽子。
她瞪大眼睛看着下面疯狂的人群，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
“爸爸。”
女儿拽了拽大姚的大手，声音小小的。
“他们为什么都在喊你的名字？”
大姚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伸手帮她扶正了帽子。
他那张平时总是绷着的脸上，此刻满是宠溺的笑容。
“因为爸爸和叔叔们做了一件很酷的事情。”大姚笑着说。
“比带我去动物园还酷吗？”女儿眨着眼问。
大姚怔住了，想起了这三年来的一幕幕。
他想起了在理疗室里熬过的无数个夜晚。
他想起了为了能上场，一把一把吞下去的止痛药。
他错过了女儿的生日，错过了家长会，连她掉第一颗牙的时候自己都不在。
为了这件“很酷的事情”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大姚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女儿的脸蛋。
“不。”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是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
“当然是去动物园更酷。”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女儿，看向了前方。
市政厅的白色尖顶已经能看到了，那是游行的终点，也是他职业生涯的终点。
“而且，”大姚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自己保证，“从明天开始，爸爸可以天天陪你去动物园了。”
“天天？”女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你不去打球了吗？”
“嗯。”大姚点点头，“不打了。”
“那你的腿还会疼吗？”
大姚下意识地摸了摸就算坐着也一直隐隐作痛的膝盖。
“只要不打球就不疼了。”
“那太好了！”女儿欢呼了一声把头埋进大姚的怀里，“我不喜欢爸爸打球，爸爸打球的时候总是很疼。”
大姚搂紧了女儿。
这一刻，周围山呼海啸的“mVp”喊声都消失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怀里这个小小的身体，和那句“我不喜欢爸爸打球”。
是啊。
该结束了。
车队终于到了市政厅广场。
这里已经搭好了一个巨大的舞台，市长、州长还有一帮名宿早就等在了那里。
大姚被哈登和保罗的搀扶着，费力地从大巴上走下来。
广场上的欢呼声直接炸了，声音大得让人耳朵嗡嗡响。
一个工作人员推了把轮椅过来，想让大姚坐下。
大姚看了一眼轮椅，皱起了眉头。
他推开了工作人员。
“把我的拐杖拿来。”
他对身边的队医基斯·琼斯说。
“大姚，到台子上还有一段路……”
“拿拐杖。”
大姚又说了一遍。
他不想坐着轮椅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他是这座城市的英雄，就算是最后一次，他也想站着。
大姚接过那副拐杖，架在腋下。
“走吧。”
他对身边的队友们说。
一行人朝着市政厅台阶上的主席台走去。
哈登抱着奥布莱恩杯走在最前面，像个献宝的孩子。
保罗和巴特勒一左一右，像两个护卫。
大姚拄着拐杖，一步一挪地走在最后面。
每走一步，他的身体都明显地晃一下，膝盖撑不住了。
可每当他晃一下，台下的欢呼就会停一秒，然后爆发出更猛烈的掌声。
人们都看着他。
看着那个曾经在球场上像风一样跑的巨人，现在连走路都得咬着牙。
一股酸楚的情绪在狂欢的人群里散开了。
他们突然明白这不只是一场庆功会，更是一场告别。
大姚终于走上了主席台。
他没要椅子，依旧拄着拐杖站在舞台中间。
休斯敦市长西尔维斯特·特纳走上前，把代表城市最高荣誉的“金钥匙”交到大姚手里。
“大姚，”市长的声音有点激动，“你是休斯敦永远的骄傲，你改变了这座城市。”
大姚接过钥匙，笑着点了下头。
然后，市长把麦克风递了过来。
刚才还吵得像要爆炸的广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几十万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风吹动旗子的声音。
大姚接过麦克风，没有马上说话。
他用目光慢慢扫过台下的人海。
那是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白的、黑的、黄的、老的、少的。
他们穿着一样的红球衣，眼里闪着一样的光。
大姚调整了一下呼吸。
“大家好。”
一句简单的开场白，却让很多人红了眼睛。
“三年前，”大姚的声音沉稳厚重，“我在丰田中心的发布会上对你们说，我回来是为了完成一件事。”
“我知道，当时很多人都在偷偷地笑话我。”
大姚自己笑了，台下也跟着善意地笑了起来。
“他们说，大姚，你的腿都断过一次了，还做什么梦呢？”
“他们说现在的联盟是年轻人的天下，你这套老打法过时了。”
大姚停了一下，目光变得尖锐。
“但是，我这个人比较轴。”
“我答应过的事我就得做到。”
“哪怕是把这把老骨头拆了，我也得把它拼起来兑现我的承诺。”
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旁边桌上的三座冠军奖杯。
三座奥布莱恩杯整整齐齐地排在那里，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目眩的光芒。
“现在。”
大姚的声音高了起来。
“承诺我兑现了。”
“三连冠和一个王朝，我们把休斯敦这个名字刻进了NbA的历史。”
台下的人群欢呼起来，但声音很快又弱了下去。
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那是一种要说再见的语气。
大姚的胸口起伏了一下，膝盖的痛感正一点点往上钻，可他还是站得很直。
“这段路走得很痛快。”
“我跟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帮兄弟们”他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哈登和保罗，“一起拼过命。”
“我们流过血、流过汗，也掉过眼泪。”
“我没什么可后悔的了。”
说到这大姚的话停住了。
他看着台下那些充满期盼的脸，看着那些写着“大姚，再打一年”的牌子。
大姚的喉咙有些发堵。
要说出那句话，比总决赛抢七最后关头去争篮板还要难，但他必须说出口。
“但是，朋友们。”
大姚的声音沉了下去，透着一股藏不住的疲惫。
“这辆车已经到站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腿。
“这发动机也该进厂大修了。”
整个广场一片死寂，人群里传来了有人压着声音的哭泣。
“我不想骗你们，也不想骗我自己。”
“我再也没法在场上跑起来了，再也没法给你们挡住那些冲进禁区的家伙了。”
大姚抬起头，看着休斯敦蓝色的天空。
“我累了。”
“真的太累了。”
他收回了目光，看着手里的麦克风，尽管没有说“退役”那个词，也已经不需要说了。
大姚把麦克风轻轻地放在了讲台上。
“咚。”
一声轻响，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广场。
然后大姚转过了身，他架起拐杖，在那几十万双不舍、难过，又敬佩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后台。
大姚的背影有些弯了，再也不是那个球场上顶天立地的巨人。
可在所有休斯敦人的心里，这个背影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座山。
“大姚！！！”
身后，传来了喊破嗓子的呼号。
那声音像潮水一样，瞬间盖过了整个城市。
有人在哭，有人在喊，有人在拼命鼓掌。
但大姚没有回头。
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走不掉了。
他只是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
这是告别，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属于球员大姚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市政厅广场上的呼喊没有因为大姚的离开而停下。
主席台上，银色的麦克风安静地躺在那里。
詹姆斯·哈登站在原地，看着大姚消失的方向，一条通往市政厅内部的走廊，光线在那里被吞没，像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哈登咽了下口水，感觉嗓子发干。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旁边的保罗和巴特勒。
保罗的眼眶通红，正用手指使劲按着眼角。
巴特勒则死死咬着嘴唇，下巴的线条绷得笔直。
他们都清楚，那个背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山没有了。
从现在起，休斯敦的天要靠他们自己撑起来。
哈登往前走了几步，拿起了那支麦克风。
电流的滋啦声让全场安静了一瞬间。
几十万双眼睛都看向了这个大胡子男人。
他是两届mVp，是球队的头号得分手，是这座城市的新门面。
可这一刻，哈登觉得手里的麦克风有千斤重。
“大姚，他没说谎。”
哈登的声音很沉重，带着平时少有的认真。
“他是真的累了。”
哈登伸出手，指了指身后那三座奖杯。
“这三座奖杯，每一座上面都刻着他的名字，也沾着他的汗。”
“我们在更衣室里看过他的膝盖，那……”哈登卡了一下，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只能摇了摇头，“……那太可怕了”
广场上安静得可怕。
“所以，”哈登提高了声音，“我们就让大姚去歇歇吧。”
“他把最后的三年给了我们，剩下的时间该把大姚还给他的家人了。”
哈登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队友们。
“至于我们。”
他的眼神变得很有压迫感，一种接过担子之后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我们还没完蛋呢。”
“大姚的故事讲完了，但休斯敦火箭的故事才刚开头。”
“明年我们还会带着第四座奖杯站在这儿。”
“为了休斯敦！也为了大姚！”
“For Yao！！！”
哈登举起拳头，用尽全力吼了出来。
“For Yao！！！”
保罗、巴特勒、塔克、戈登……所有球员都举起了拳头。
“For Yao！！！”
台下，几十万球迷的情绪被点燃，他们擦掉眼泪，重新喊出了震天的声浪。
那声音冲上云霄，好像要去追上已经走远的背影。
市政厅的后台休息室。
外面的喧嚣被隔绝，这里有点过分安静了。
大姚窝在沙发里，把那副铝合金拐杖靠在墙上。
基斯·琼斯医生正蹲在他面前，小心地帮他解开那个硬壳护膝。
护膝拿下来的那一刻，大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他的膝盖肿得让人不忍心看。
“要冰敷吗？”琼斯问。
“不用了，”大姚摆摆手，“回家再说吧。”
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那个穿着特大号火箭球衣的小女孩跑了进来，一下扑进大姚的怀里。
“爸爸！”
大姚一把抱住女儿，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老父亲的慈爱表情。
“怎么样？刚才爸爸帅不帅？”大姚笑着问。
“帅！”女儿用力点头，然后伸出小手摸了摸大姚的胡子，“但是爸爸，你刚才走路的时候像一只大企鹅。”
“哈哈哈哈……”
大姚听完先是一愣，然后放声大笑，笑得胸口都有些疼。
站在旁边的妻子叶莉，眼圈有点红。
她走过来轻轻抱住了丈夫的头。
“结束了？”她小声问。
“嗯，”大姚把头靠在妻子的腰间，闭上了眼睛，“结束了。”
“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大姚重新撑起拐杖，在妻子的搀扶下，从后门走出了市政厅。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早就等在了那。
大姚有些吃力地坐进车里，把伤腿在宽敞的空间里伸直。
车门关上，把所有的吵闹和热气都挡在了外面。
车子慢慢地驶离了市政厅。
透过深色的车窗，大姚看着外面的街景。
街上到处都是狂欢的人。
红色的旗子，红色的彩带，红色的球衣。
年轻人在接吻，父亲把孩子扛在肩头，老人们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笑着鼓掌。
这座城市因为篮球，因为胜利，而变得如此鲜活，如此热烈。
大姚看着这一切，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
这里是他拼过命的地方，他用三年时间为这座城市带来了一切。
现在他要走了。
“爸爸，我们去哪儿？”女儿趴在窗户上问。
“回家。”大姚回答。
“那明天呢？”
“明天啊……”
大姚琢磨了一下。
“明天早上送你去上学，然后爸爸去买菜。”
“我想给你们做顿红烧肉，好久没做了，也不知道手艺还在不在。”
“太棒啦！红烧肉！”女儿高兴得叫了起来。
大姚也笑了。
他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
再也没有比赛的输赢压在心头，再也没有那些必须扛起来的责任。
这种感觉就像是卸掉了一副戴了二十年的沉重枷锁。
车开上了高速，市中心的喧闹被甩在了身后。
远处的太阳正往下沉，把德州的平原染成了金红色。
大姚拿出手机，点开了推特。
热搜第一就是：#thankYouYao（谢谢你，大姚）。
球迷、对手、名人，都在用这个标签向他致敬。
勒布朗·詹姆斯写道：“致最伟大的对手，是你逼出了最强的我。兄弟，好好享受退役生活。对了，以后打高尔夫记得叫我。”
配图是西决抢七结束时，两人碰拳的画面。
斯蒂芬·库里也发了一段：“你改变了这项运动，不只是在NbA，而是整个篮球世界。向传奇致敬。”
科比·布莱恩特则说：“你就是曼巴精神的完美代言人，好好休息吧，这是你应得的。”
大姚一条条地看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没有回复任何人，只是关掉手机，放回了口袋。
没什么好回复的，他在球场上说的话已经足够多了。
车子拐进一个安静的社区。
这是他在休斯敦的家。
院子里的草坪刚剪过，有股淡淡的青草味。
车库旁的篮球架孤零零地站着，篮网在风里晃了晃。
车停稳了。
大姚下了车，他自己撑着拐杖一步步走向家门。
夕阳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长。
现在他不再是禁区里的霸主，也不是那个三连冠的FmVp。
他只是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刚下班的中年男人。
大姚推开门。
屋里飘来饭菜的香味。
“我终于回来了。”
大姚朝着屋里喊了一声。
他的声音很平静，很暖，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在这个属于休斯敦的疯狂夜晚，那个关于篮球之神的故事终于画上了句号。
而属于普通人大姚的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