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乐进的呼吸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
他率领的一千精锐,皆是曹军中一等一的好手,此刻如同一群无声的猎豹,沿着地道的尽头悄然攀上。
月光被乌云遮蔽,徐州城内一片死寂,只有远处更夫有气无力的梆子声,成了他们行动的天然掩护。
一名巡逻的徐州军士卒打着哈欠,刚转过巷角,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贴上,冰冷的短匕瞬间割开了他的喉咙。
他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被拖入更深的阴影里。
一切都进行得天衣无缝。
乐进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得意的微笑,心中那份立功的狂喜几乎要喷薄而出。
这破城头功,终究是他乐进的!
只要拿下城门,放主力大军入城,他便是此战的第一功臣。
胜利的幻象在他脑中越发清晰,让他原本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懈了半分。
然而,就在他即将挥手,下令部众扑向城门的那一刻,一道凄厉的尖叫毫无征兆地划破了夜空——“敌袭!”
声音来自街角一处不起眼的民房,许是哪个起夜的百姓恰巧看到了这群刚从土里爬出的恶鬼。
这一声喊,仿佛一颗火星落入了火药桶。
原本寂静的街道瞬间炸开了锅,急促的警锣声响彻云霄,无数火把从四面八方亮起,杂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正飞速逼近。
隐蔽行动彻底失败!
乐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那份即将到手的功劳化为泡影。
“该死!”他怒骂一声,眼中杀机毕露,“既然被发现了,那就给老子杀!给我冲!夺下城门!”
伪装被撕破,这支精锐的士卒露出了他们最狰狞的獠牙。
他们不再潜行,而是发出一阵阵野兽般的咆哮,如一股黑色的洪流,凶猛地撞向城门方向的守军。
刀光剑影瞬间将小巷染成血色,宁静的徐州城在顷刻间化作了人间炼狱。
高顺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
当那声“敌袭”传入耳中时,这位以治军严明着称的陷阵营主将,只觉心脏猛地一沉。
他披甲提枪,飞奔上城楼,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如坠冰窟。
东门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无数曹军竟已通过城门缺口涌入城内,他麾下的守军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节节败退,阵线已然崩溃。
“将军!顶不住了!曹军是从地道里钻出来的!”一名浑身是血的偏将嘶吼着,脸上写满了绝望。
高顺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年轻而惊恐的脸,是那些追随他多年的陷阵营老兵眼中闪烁的泪光。
他猛地举起长枪,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苍天发出了一声悲怆的怒吼。
“同生共死,就在今日!”
溃败的士兵停住了脚步,他们通红着双眼,转过身,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恐惧被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与城共亡的决绝。
吕布军的将士们放弃了所有防守,用身体,用牙齿,用生命去撕咬每一个冲进来的敌人,用最激烈的巷战,谱写着徐州城最后的悲歌。
城主府的高台上,陈宫面沉如水,冷眼旁观着城东那片化为血肉磨坊的战场。
高顺的那份忠勇让他动容,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只是以卵击石,毫无意义的牺牲。
城门已破,高顺被缠住,大势已去。
“臧霸!”他头也不回地低喝。
“军师!”一身重甲的臧霸从阴影中走出,神情凝重。
“你立刻带上最好的亲卫,护送主公家眷,从西水门撤离,不要有片刻耽搁。”
陈宫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冷静得可怕,“另外,立刻再派三名信使,告诉高顺,我命令他立刻放弃东门,向西门突围,不得恋战!快去!”
他知道高顺的脾气,一骑信使恐怕劝不回那个固执的将军。
在这场注定失败的战役里,他要做的不是赢得胜利,而是尽力保住吕布最后的火种。
徐州城可以丢,但这些核心力量,绝不能葬送在这里。
城外,曹军大营前的土坡上,夏侯渊沉默地伫立在夜风之中。
双眼微眯着,映着远处徐州城的冲天火光,眼神复杂难明。
乐进的行动,从潜入到强攻,他都看在眼里。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喊杀声似乎也变得遥远。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驰而来,却不是奔向夏侯渊所在的第二梯队,而是径直绕过他们,向着后方曹仁的中军大帐狂奔而去。
关羽的目光追随着那骑兵的背影,心中了然。
战局至此,胜负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