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渊双眼眼猛然眯起,大刀划出一道弧线,直逼高顺脖颈。
然而,就在刀锋即将触及高顺脖颈的刹那,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竟盖过了整个战场的喧嚣。
咚,咚,咚。
高顺原本绝望的眼神中,骤然燃起一抹疯狂的火光。
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夏侯渊的刀锋,嘶声怒吼:“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随着他这声咆哮,一排排身披黑色重甲、面无表情的士兵如潮水般涌上城头。
他们手中没有花哨的兵器,只有一人高的厚重大盾和三尺长的短矛。
他们不呐喊,不咆哮,沉默得像一群傀儡。
这支队伍一出现,便以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度,迅速在城头布开一个密不透风的方阵,将夏侯渊与紧随其后的林勇瞬间包裹其中。
这便是高顺藏得最深的底牌——陷阵营!
“一群土鸡瓦狗,也敢挡我!”林勇长枪如龙,率先发难。
他自信这一枪足以洞穿任何人的胸膛。
可当枪尖刺向最前方那名陷阵营士兵时,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那士兵不闪不避,只是将盾牌微微一斜,另外四名同伴的短矛却从盾牌的缝隙中,同时刺向林勇的小腿。
五人一体,攻防转换只在眨眼之间!
林勇大惊,急忙收枪格挡,只听“铛铛”数声脆响,长枪被震得嗡嗡作响,虎口发麻。
他引以为傲的万钧之力,竟被这五人组成的小队而易举地化解,仿佛一拳打在了巨大的棉花包上,有力无处使。
夏侯渊的处境同样不妙。
他的刀法大开大合,威力绝伦,但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面对这种如铁桶般的阵型,竟有些施展不开。
每一刀劈下,总有三四面盾牌同时迎上,将力道层层卸去。
而当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无数短矛便会从盾牌后方刺出,角度刁钻,专攻他的关节。
这支部队的配合太过恐怖,他们仿佛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一个拥有无数触手的怪物,心意相通,默契十足。
一人受创,立刻有人从后排补上,阵型丝毫不乱。
夏侯渊和林勇就像陷入了沼泽的猛虎,一身的武艺被死死限制,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身上伤口不断增多,试图突围几次无果后,林勇大骂:
“该死的!你们是缩在龟壳里的懦夫吗?”林勇怒火攻心,长枪横扫,试图用蛮力破开阵型。
然而,那钢铁方阵依旧无声。
这些沉默的士兵,就像一群打不死的小强,更令人心寒。
城楼之下,一直密切关注战局的曹仁,脸上的笑容早已凝固。
他眼睁睁看着那面象征着胜利的曹字大旗在城头陷入重围。
他看到了夏侯渊和林勇的窘迫,更看到了自己麾下的精锐士兵,在陷阵营有条不紊的推进下,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纷纷倒下。
夏侯渊可不能这样死了!
“鸣金!鸣金收兵!”曹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不敢相信,自己志占尽地利的攻城战,竟然会失败。
当啷啷——
凄厉的锣声响彻战场。
攻城的曹军如蒙大赦,潮水般退去。
城头之上,陷阵营并未追击,他们只是重新列好阵型,静静地矗立在高顺身后。
回到中军大帐,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夏侯渊一拳砸在案几上,怒气未消:“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若是在平原之上,我定要将他们冲杀得片甲不留!”
无人应答。败了,就是败了。
帅帐之内,沉闷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曹仁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将的心头。
连番强攻,徐州城墙任凭曹军将士如何悍不畏死地冲击,都只是徒劳地留下一滩滩血肉。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方才还怒容满面的夏侯渊双眼精光一闪而过。
他声音雄厚:“子孝,强攻乃是下策,高顺治军严谨,其陷阵营更是坚不可摧。我等不妨换个思路。”
曹仁猛地停住脚步看向夏侯渊:“妙才有何高见?”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夏侯渊缓缓起身,走到沙盘前,手指在徐州城防图上轻轻一点。
“我军可于白日依旧擂鼓佯攻,声势越浩大越好,令城头守军疲于奔命,不敢有丝毫松懈。
待到入夜,则分派小股精锐,轮番袭扰,使其夜不能寐,精神涣散。如此一来,敌军的注意力将全被吸引在城墙之上。”
“这不过是疲敌之计,虽能消耗其力,却难破城。”有将领不解地提出疑问。
夏侯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却压得更低了:“真正的杀招,在地下。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城头时,我等便可秘密征调善于掘土的工兵,从营中挖掘地道,直通城内!待地道一成,一支奇兵如神兵天降,于城中举火,届时里应外合,徐州唾手可得!”
此言一出,整个大帐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这计策大胆,完全跳出了传统的攻防框架。
曹仁的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光芒,他反复咀嚼着夏侯渊的计划,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兴奋。
他一掌拍在案上,断然喝道:“好!就依妙才之计!”
徐州城头,寒风如刀。
高顺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一丝不苟地巡视着每一寸城防。
距上次曹军大举攻城已过两天,这两天曹军虽也是日日攻伐,但规模小了太多,只是正常的消耗之举。
连日的激战让士兵们疲惫不堪,但陷阵营的军纪依旧严明。
然而,在经过一处垛口时,两个士兵压低声音的哀叹钻入了他的耳朵。
“这曹军是疯了么?白天拿人命填,晚上也不让人安生,尽搞些骚扰,吵得人心烦意乱。”
“是啊,雷声大,雨点小。”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高顺的脚步蓦地一顿,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袭来。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曹军的攻势看似猛烈,却始终没有投入真正的精锐主力,夜间的袭扰更是虚有其表。
这种徒劳的消耗,不像是曹仁这种宿将的风格。
这背后,一定又在谋划着什么。
他再次审视了一遍城墙内外,箭楼、壕沟、鹿角,一切防御工事都完好无损,敌军也没有任何异常调动的迹象。
可那份源自百战直觉的警兆,越来越清晰。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城中府邸。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陈宫瘦削的身影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听完高顺的禀报,陈宫原本从容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凝重。
他没有质疑高顺那看似毫无根据的担忧,反而陷入了沉思。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烛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回响。
许久,陈宫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将军所虑,亦是我心中所忧。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攻城为虚,其谋必在暗处……暗处……”
他喃喃自语,目光扫过桌案上的地图,最终定格在了城内那一片片密集的民居之上。
数日后的凌晨,天色最是黑暗的时刻。
一名满身泥浆的曹军工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中军大帐,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颤抖:“将军!通了!地道……已经打通内城了!”
“轰”的一声,整个大帐瞬间沸腾!
曹仁猛地站起,双拳紧握,压抑了许久的狂喜让他的脸庞都微微扭曲。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旗帜在徐州城头高高飘扬的景象,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一抹笑容。
一支支装备精良的队伍悄无声息地集结完毕。
他们是曹军最精锐的两个巷战营,一千名士卒的眼中都闪烁着寒光,宛如一群潜伏在暗夜中的猛兽。
曹仁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帐下整装待发的士卒,最终落在了为首的校尉乐进脸上。
他用尽全力压下心中的激动:“出发!拿下徐州,就在今夜!”
夜风吹过,卷起地道口的一丝尘土,一道道人影乘着月色鱼贯涌入漆黑的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