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本,山城国,京都。
深秋的冷雨淅淅沥沥地落在京都古旧的瓦顶上,顺着长满青苔的屋檐滴落,发出单调而凄清的声响。 这座千年古都,虽然名义上是日本的首都,但比起繁华的江户和喧嚣的大阪,此刻透着一股暮气沉沉的寒酸。 自德川家康建立幕府以来,政治中心东移,京都的天皇与公卿们便成了被圈养在御所里的金丝雀。幕府在京都设立了**“京都所司代”**(监察官),像看犯人一样监视着朝廷的一举一动。
京都御所,常御殿。
殿内的光线昏暗,几盏油灯摇曳不定,正如这皇室飘摇的命运。 后水尾天皇身穿有些褪色的直衣,正枯坐在榻榻米上。他今年三十三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但眉宇间却积郁着化不开的愤懑。 就在前不久,幕府刚刚颁布了霸道的法令,剥夺了天皇敕封高僧“紫衣”的权力(紫衣事件)。这是对皇权赤裸裸的羞辱。而最近,大阪方向传来的饥荒消息和海上封锁的流言,更是让他寝食难安。
“陛下。” 一名年老的公卿(关白)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神色慌张,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狂喜,连帽子歪了都顾不上: “来了!他们来了!”
“谁来了?板仓重宗(京都所司代)吗?”天皇的手微微一抖,手里的棋子落在棋盘上,乱了局。
“不!是泽庵大师!” 老关白压低了声音,凑到天皇耳边,声音都在颤抖: “他带着……带着那位传说中大明**‘镇海王’**的亲笔信,还有……还有能救命的东西,已经从暗道进宫了!” “外面的所司代卫兵……好像都被人无声无息地清理了!”
“什么?!” 后水尾天皇猛地站起身,身后的屏风被撞得乱响。 明军进京了?幕府的看门狗被干掉了? 这怎么可能?这里可是京都!
“宣!”
……
屏风被轻轻拉开。 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泽庵和尚大步走入。他浑身湿透,但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锐利。 在他身后,并没有跟着日本武士,而是两个身材高大、身穿黑色军大衣、腰间别着短铳的汉子。 那是孙得胜麾下最精锐的神机夜不收。他们没有脱鞋,带着泥水的皮靴直接踩在了皇宫那神圣的榻榻米上,留下一串刺眼的脚印。
“贫僧泽庵,参见陛下。”泽庵跪地行礼。
“大师快起!”天皇急切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的明军……”
泽庵站起身,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侧身让开。 只见那两名夜不收上前一步,并未下跪,只是微微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锦盒,双手呈上。
“这是我家王爷,给陛下的见面礼。” 夜不收的日语虽然生硬,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傲气。
天皇颤抖着手,打开了锦盒。
“嘶——” 殿内的烛火似乎都亮了几分。 盒子里,没有书信,没有字画。 只有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二十根金灿灿的大明足赤金条,以及一颗硕大如龙眼的东珠。
在这个早已被幕府削减用度、甚至连宫墙破了都没钱修的皇宫里,这笔财富足以买下半个京都的公卿,足以让天皇过上几年体面的日子。 更重要的是,这代表了力量。
“这……” 天皇咽了口唾沫,死死盯着那金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更多的是恐惧: “无功不受禄。大明王爷,意欲何为?”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雨幕被掀开。 一个穿着黑色海军大衣、并未佩刀的年轻男子,在一群神机营士兵的护卫下,缓缓走入大殿。 他摘下湿漉漉的军帽,露出那张年轻却冷酷的脸庞。
李苏。
“陛下。” 李苏微微拱手,算是行礼。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位日本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就像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古董。
“我是个粗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李苏指了指那个锦盒,又指了指头顶有些漏雨的屋顶: “这些金子,是给陛下修房子的。堂堂一国之君,住得还不如我家乡的地主,这德川幕府,也太不像话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天皇的心窝子。 屈辱。 这是他几十年来最大的屈辱,也是最大的痛点。
“王爷……”天皇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神复杂,“您是来帮朕的?”
“是,也不是。” 李苏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的锦墩上,看着天皇: “我是来做生意的。” “我可以帮陛下赶走幕府的监视,给陛下钱,甚至……帮陛下重掌大权。” “但我需要陛下一件东西。”
“何物?”
“名分。” 李苏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早已拟好的诏书草稿,那是泽庵和尚润色过的汉文: “我要陛下下旨,宣布德川家光为**‘朝敌’,号召天下大名‘尊皇讨奸’。” “并且,册封我大明驻军为‘护国军’,拥有在日本境内的驻兵权和执法权**。”
天皇看着那份诏书,手在抖。 这是在玩火。 一旦下诏,就是和幕府彻底决裂。如果李苏败了,德川家光绝对会废了他,甚至杀了他。幕府的三十万大军还在路上,他怎敢轻易下注?
“若是……败了呢?”天皇颤声问。
“败?” 李苏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他走到大殿门口,指着西南方向的夜空。 那里是大阪的方向。
“陛下,您知道大阪现在的米价是多少吗?” “一石米,换五两金。” 李苏淡淡说道: “大阪号称金城汤池,但我没动一兵一卒,只是封锁了海路,它就已经变成了一座饿鬼城。” “在这日本岛上,没有我打不赢的仗。只有我想不想打的仗。”
李苏回过头,眼神变得无比冷酷: “陛下,您是想当一个被幕府关在笼子里的鸟,还是想当一个真正号令天下的君王?” “机会只有一次。”
李苏的手按在了腰间的短铳上,虽然没有拔出来,但这无声的威胁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 他的眼神在说: 要么合作,要么换个皇帝。 大明能扶你起来,也能把你按下去。反正你的弟弟、儿子多的是,想当皇帝的人排着队呢。
良久。 后水尾天皇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流下。 他想起了被强行嫁入宫中的德川家女儿(德川和子皇后),想起了那个总是对他颐指气使的幕府将军,想起了这几十年的窝囊气。
“朕……写。”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被压抑太久后的疯狂: “研墨!” “朕要下诏!朕要告诉天下人,德川家光……是国贼!”
……
当晚。 一份盖着天皇御玺的**《讨幕密诏》**(这次是真的),通过神机夜不收和倒幕大名的情报网,飞速传向日本各地。
大义名分确立了。 原本还在观望的各路诸侯(尤其是西国大名),心中那杆秤终于倾斜了。 有了天皇的诏书,有了大明的枪炮,造反就不叫造反了,叫**“勤王”**。 萨摩、长州、土佐……这些饿狼将不再有顾忌。
李苏站在京都御所的城头,看着这座沉睡的古都。 雨停了。
“王爷。” 孙得胜走过来,低声汇报道: “石见银山那边来信了。郑芝龙已经把第一批二十万两银子装船了。而且……萨摩和长州的军队已经到了京都外围,说是要‘护驾’。”
“护驾?” 李苏冷笑一声: “他们是来抢地盘的。”
“很好。” 李苏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东方,那是江户的方向: “告诉他们,京都交给他们‘保护’。” “我们要撤了。”
“撤?”孙得胜一愣,“王爷,咱们不进京驻防吗?”
“不。” 李苏转身下城楼: “我们在后面卖军火、收银子就好。” “接下来的仗,让日本人自己去打。” “这潭水越浑,我们摸到的鱼才越大。”
这一夜,李苏用二十根金条和一份诏书,彻底点燃了日本内战的导火索。 长达数年的日本南北朝战争(倒幕战争),正式拉开序幕。 而大明,将是这场战争唯一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