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四月初八。山海关外,辽西走廊。
春风虽然吹绿了关内的柳树,但这关外的风,依旧带着一股子透骨的砂砾感。 在刚刚铺设好的铁轨旁,一排排崭新的、散发着焦油味的木杆,正像沉默的卫兵一样,沿着铁路向北延伸,直插云霄。
数千名身穿号衣的工人(原流民),正喊着号子,将一根根粗大的铜线架设在木杆顶端的瓷瓶上。 这根铜线外层包裹着黑乎乎的古塔胶,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龙筋。” 当地的百姓和卫所的军户们私下里都在传: “李少保把地下的龙脉挖出来,抽了筋,挂在天上了。说是只要这筋一动,皇上在京城打个喷嚏,山海关的城墙都得跟着抖三抖。” 这种流言带着愚昧的恐惧,却也精准地道出了这根铜线的本质——绝对的控制。
山海关总兵府,后堂。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山海关总兵马世龙(此时接替了前任),正坐立不安地在屋里踱步。他是个典型的边关老油条,打仗本事稀松,但“养寇自重”和“吃空饷”的本事却是一流。 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份刚刚由铁路专列送来的加急公文。
上面没有别的废话,只有李苏的一行手书: “三日后,本督乘车巡关。请马总兵备好花名册,实兵实饷,当面点验。”
“点验?点个屁!” 马世龙猛地把公文摔在地上,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老子名册上有三万人,实际上能喘气的不到一万五!剩下的都是家丁和虚名!他李苏这一来,是要把老子的底裤都扒下来吗?!”
“大帅,要不……咱们像以前一样,去附近的卫所借点人来凑数?” 旁边的参将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反正只要人头数对上了,再塞点银子,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以前兵部的大员来视察,不都是这么糊弄的吗?”
“糊弄?” 马世龙惨笑一声,指着窗外那根高耸的电线杆: “以前能糊弄,是因为天高皇帝远。兵部的人从京城走到这儿要半个月,咱们有的是时间准备。可现在呢?” “那个铁车,早上从京城出发,晚上就到了!” “还有那根该死的铜线!” 马世龙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听说那玩意儿能千里传音!咱们这边前脚刚借兵,后脚京城的皇上可能就知道了!这还怎么糊弄?这分明是把咱们架在火上烤!”
“那……那咱们反了?”参将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趁他李苏还没带大军来,咱们把那铁路扒了,把那铜线砍了……”
“啪!” 马世龙反手一巴掌抽在参将脸上,打得他嘴角流血。
“反?拿什么反?” 马世龙指着城外那个冒着黑烟的火车站: “那是装甲列车!上面架着几十门大炮!咱们手里这点烧火棍,还没冲到跟前就被轰成渣了!你想死,别拉着全家陪葬!”
他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 在绝对的工业力量和信息速度面前,这些曾经在边关呼风唤雨的军阀,发现自己脆弱得像个孩子。
“准备账本吧。” 马世龙闭上了眼睛,声音苍老了十岁: “把这几年吞进去的银子,都吐出来。把那些吃空饷的缺口,如实报上去。” “或许看在咱们守关多年的份上,李少保能留咱们一条全尸。”
……
三日后。山海关火车站。
“呜——!!!” 随着一声长鸣,李苏的装甲专列缓缓驶入站台。 并没有想象中的大清洗,也没有刀光剑影。
李苏走下车,看着跪在站台上、捧着真实账册请罪的马世龙,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 他没有接账册,而是指了指身后那节正在卸货的车厢。
“马总兵,你的账,我不查了。” 李苏的声音平静,却让马世龙如蒙大赦,又如坠冰窟: “但我给你带来了一批新教官。从今天起,山海关的三万(名义上)守军,全部打散,编入铁路护卫军。” “你的兵,以后不归你管了。归这根电线管。”
李苏指了指头顶那根嗡嗡作响的铜线: “京城的命令,一刻钟就能传到这里。若是让我知道谁敢阳奉阴违……” “这铁路上跑的,可不仅仅是粮食,还有棺材。”
马世龙看着那根在风中颤抖的细线,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知道,九边重镇各自为政、拥兵自重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这根铜线,锁住了边关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