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唐三藏才与猪八戒、沙僧领了御赐的斋饭,正准备享用,忽然听到孙悟空这般呼喊,吓得三魂出窍,七窍生烟,“噗通”一声倒在尘埃之中。只见他浑身大汗淋漓,双眼发直,嘴巴张着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沙僧见状,急忙上前一把搀住,口中只叫:“师父苏醒!师父苏醒!”
猪八戒也在一旁着急地问道:“有什么祸事?有什么祸事?你慢慢说不行吗,瞧把师父给唬成这样!”
孙悟空赶忙说道:“自从师父出了朝堂,老孙便暗中留意,发现那国丈竟是个妖精。没过多久,五城兵马来奏报说冷风刮走小儿之事。
国王正为此恼怒,那妖精却反而让国王转恼为喜,说这是上天送长生给国王,要取师父的心肝做药引,吃了便能延年万年。那昏君听信了这妖言,所以点了精兵来围馆驿,还派了锦衣官来请师父,说是要求取心脏呢。”
猪八戒一听,忍不住冷笑道:“行的好慈悲呀!救了那些小儿,刮起那阵阴风,如今倒好,惹出大祸来了!”
唐三藏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扯住孙悟空,苦苦哀告道:“贤徒啊!这可如何是好?”
孙悟空略一思索,说道:“若要好,大做小。”
沙僧一脸茫然,问道:“怎么叫做大做小?”
孙悟空解释道:“若想保全性命,师父扮作徒弟,徒弟扮作师父,如此方可保得周全。”
唐三藏连忙说道:“你若能救得我命,我情愿给你做徒子徒孙都行啊。”
孙悟空道:“既然如此,那就别再迟疑了。”接着吩咐道:“猪八戒,快去和些泥来。”
那呆子赶忙抄起钉钯,就地筑了些土。可又不敢到外面去取水,犹豫了一下,干脆撩起衣服,撒了一泡尿,和着土搅成了一团带着臊气的泥巴,递给孙悟空。
孙悟空也是无奈,接过泥巴,往自己脸上一扑,捏成一片,做出个猴像的脸子。随后让唐僧站起身来,叮嘱道:“站着别动,千万别出声。”说着将泥脸往唐僧脸上一贴,口中念动真言,轻轻吹了一口仙气,喝了声:“变!”
只见那长老瞬间就变成了孙悟空的模样,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了孙悟空的衣衫。孙悟空则穿上师父的衣服,捻着诀,念起咒语,摇身一变,化作了唐僧的模样,那神态、嘴脸,就连猪八戒和沙僧一时之间都难以分辨。
正当师徒几人精心装扮停当之时,只听得外面锣鼓声震天价响,又瞧见枪刀如林般簇拥而来。
原来是羽林卫的官员,领着三千兵马将馆驿围了个严严实实。紧接着,又见一个身着锦衣的官员走进驿庭,大声问道:“东土唐朝的长老在哪里?”
慌得那驿丞浑身颤抖,战战兢兢地跪下,伸手哆哆嗦嗦地指着说道:“在……在下面的客房里。”
锦衣官一听,立刻直奔客房,走进房内说道:“唐长老,我王有请。”
猪八戒和沙僧赶忙一左一右护着假孙悟空,只见假唐僧从容地出门,施了一礼,问道:“锦衣大人,陛下召贫僧,不知有何事要说?”
锦衣官走上前,伸手一把扯住假唐僧,说道:“跟我进朝去,想必陛下有要事相商。”
却说那锦衣官不由分说,强行扯着假唐僧便出了馆驿。羽林军们前呼后拥,层层围绕,一行人径直往朝门外而去。锦衣官对着黄门官说道:“我等已将唐僧带到此处,劳烦公公帮忙转奏陛下。”
黄门官哪敢耽搁,急忙入得朝堂,将锦衣官所言如实向那昏聩君王奏明。君王随即传下旨意,宣他们进宫。
一众官员纷纷在台阶下跪拜,唯有假唐僧神色镇定,昂首挺立在台阶中央,高声喊道:“比丘王,召贫僧前来,所为何事?”
君王满脸堆起谄媚的笑,说道:“朕身患恶疾,缠绵多日,久治不愈。幸而国丈赐下良方,药饵皆已备妥,只是还差一味药引,故而特请长老前来,求取这味药引。若能借此药引治愈病症,朕定当为长老修建宏伟祠堂,四季虔诚供奉祭祀,让您的香火绵延不绝,永为我朝护佑之神。”
假唐僧面露疑惑,说道:“贫僧孤身远游至此,不知陛下听国丈所言,究竟要何等物件作为药引?”
昏君直言不讳道:“特求长老您的心肝。”
假唐僧从容不迫地答道:“不瞒陛下,心嘛,贫僧倒也有几颗,只是不知陛下所需是何种心。”
一旁的国丈当即指着假唐僧,急切说道:“那和尚,我们要的是你的黑心。”
假唐僧毫不犹豫,说道:“既如此,那就快取刀来。剖开贫僧胸腹,若真有黑心,贫僧自当奉命献上。”
那昏君一听,顿时满心欢喜,赶忙吩咐当驾官速速取来一把牛耳短刀,递予假僧。
假僧接过刀,解开衣衫,袒露胸膛,左手轻抚腹部,右手持刀,只听“唿喇”一声,将腹皮划开,刹那间,便骨碌碌地滚出一堆心来。这一幕,直吓得文官面如土色,武将浑身战栗。
国丈在殿上瞧见,不禁脱口而出:“这竟是个多心的和尚!”
假僧将那一颗颗血淋淋的心,一一捡起,展示给众人观看,只见有红心、白心、黄心,还有悭贪心、利名心、嫉妒心、计较心、好胜心、望高心、侮慢心、杀害心、狠毒心、恐怖心、谨慎心、邪妄心,以及种种无名隐暗的不善之心,偏偏没有一颗黑心。
那昏君见状,吓得呆若木鸡,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浑身筛糠般颤抖着叫道:“收了去!收了去!”
此时,“假唐僧”再也按捺不住,收了法术,现出本相。他对着昏君说道:“陛下真是有眼无珠!我等和尚向来一片赤诚好心,唯有你那国丈,才是真正黑心之人,正好做药引。你若不信,待我把他的心取出来给你瞧瞧。”
国丈听闻此言,急忙瞪大眼睛,仔细看去,只见那和尚已然变了面皮,并非先前模样。他心中暗惊:“咦!这竟是当年大闹天宫的孙大圣,五百年前便已声名远扬。”当下不敢迟疑,抽身化作一道寒光,腾云而起。
孙悟空岂会让他轻易逃脱,一个筋斗翻至空中,大喝道:“哪里走!吃老孙一棒!”
那国丈赶忙挥动蟠龙拐杖,迎击而上。这二人在空中展开一场恶斗:
如意棒,蟠龙拐,虚空之中云雾弥漫。原来这国丈本是妖精,进献妖女迷惑君王。比丘国王贪图欢爱,染病在身,这妖邪竟妄图宰杀儿童。幸得大圣神通广大,降妖除魔,解救众人于危难。
铁棒当头,气势汹汹;拐棍相迎,倒也有几分厉害。只杀得满天雾气腾腾,城池一片昏暗,城里的百姓都大惊失色。文武百官吓得魂魄离体,嫔妃绣女们更是花容失色。
那比丘昏主惊慌失措,四处乱藏,战战兢兢,全无应对之策。棒起之时,犹如猛虎出山;拐轮之际,恰似蛟龙出海。此番大闹比丘城,终于让邪正分明。
那妖精与孙悟空苦斗二十余回合,蟠龙拐终究抵不过金箍棒。国丈虚晃一拐,化作一道寒光,落入皇宫内院,带着进贡的妖后,一同化作寒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圣按落云头,来到宫殿之下,对着众官员说道:“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的好国丈!”
众官员赶忙一齐礼拜,感激神僧。孙悟空说道:“先别忙着拜,快去看看你们那昏君躲到哪里去了。”
众官员说道:“我主见两位争斗,惊恐万分,匆忙潜藏起来,不知躲进哪座宫中了。”
孙悟空当即下令:“快去找!别让那妖后把昏君给拐跑了!”
众官员听令,不分宫内宫外,与孙悟空一同先奔向美后宫。然而,四处寻觅,却毫无踪迹,连美后也一同消失不见。正宫、东宫、西宫以及六院的所有后妃,纷纷前来拜谢大圣。
大圣说道:“大家先请起,现在还不是道谢的时候,赶紧去找你们的主公。”
不多时,只见四五个太监,搀扶着那昏君从谨身殿后面缓缓走来。众臣赶忙俯伏在地,齐声奏道:“主公!主公!多亏神僧到此,辨明真假。那国丈乃是妖邪,连美后也不知去向了。”
国王听闻此言,赶忙请孙悟空出皇宫,来到宝殿,拜谢道:“长老,你早上来的时候,那般英俊伟岸,为何此刻却改变了模样?”
孙悟空笑道:“不瞒陛下说,早上来的是我师父,乃是唐朝御弟唐三藏。我是他徒弟孙悟空,还有两个师弟,猪悟能和沙悟净,此刻正在金亭馆驿。因为得知陛下听信妖言,要取我师父心肝做药引,所以老孙变作师父模样,特来此处降妖除魔。”
国王听了,立刻传旨,命阁下太宰速去驿馆,将唐僧师徒众人请来朝堂。
唐三藏听见孙悟空在空中降妖,吓得魂飞魄散。幸好有猪八戒和沙僧在旁护持,加之他脸上还戴着那片臊泥,心中正烦闷不已。这时,只听得有人叫道:“法师,我等是比丘国王差来的阁下太宰,特来请您入朝谢恩。”
猪八戒笑着说道:“师父,别怕别怕!这可不是又来请您取心,想必是师兄得胜,叫您去接受酬谢呢。”
唐三藏忧虑道:“虽说师兄得胜来请,但我这一脸臊泥,如何见人?”
猪八戒无奈道:“没办法,咱们且去见了师兄,自有办法解释。”
无奈之下,长老只得由猪八戒和沙僧搀扶着,挑着担,牵着马,一同前往驿庭。
太宰见了他们,不禁害怕道:“哎呀!你们怎么一个个都长得这般妖头怪脑!”
沙僧赶忙解释:“朝士莫要怪罪我等丑陋,这都是天生如此。等我师父见了我师兄,他就恢复原来的模样了。”
于是,他们三人与众官员一同入朝,未等宣召,径直来到殿下。孙悟空看见,立刻转身下殿,迎上前去,一把抓下师父脸上的泥脸子,吹了一口仙气,说道:“正!”
唐僧瞬间恢复原身,显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国王赶忙下殿,亲自迎接,口称:“法师老佛。”
师徒们将马拴好,一同上殿相见。孙悟空说道:“陛下可知那妖怪来自何处?待老孙前去,将其一并擒来,为您剪除后患。”
三宫六院,诸嫔群妃,都在翡翠屏后,听闻孙悟空说要剪除后患,也顾不上什么内外男女之嫌,纷纷出来,拜谢道:“万望神僧老佛大显神通,斩草除根,将那妖怪彻底剪除,此乃莫大之恩,我等定当重重报答!”
孙悟空赶忙回礼,只是让国王说出妖怪的住处。
国王面露羞愧,说道:“三年前那妖怪刚来之时,朕曾问过他。他说离城不远,往南七十里处,有一座柳林坡湾华庄。
国丈年事已高,并无子嗣,只有后妻生了一个女儿,年方十六,尚未许配人家,愿意进献给朕。朕见那女子容貌娇艳,便将她纳入宫中,倍加宠幸。
不料朕竟染上疾病,太医们开了许多药,却都毫无效果。那妖怪说他有仙方,只需用小儿心煎汤做药引。朕一时糊涂,轻信了他的话,便挑选民间小儿,选定今日午时开刀取心。没想到神僧降临,那些装小儿的笼子又都不见了。
他又说神僧历经十世修真,元阳未泄,若能得到神僧的心,比小儿心的药效要强万倍。朕一时误信妖言,却不知神僧早已识透妖魔。恳请神僧广施大法,剪除此患,朕愿以倾国之资酬谢!”
孙悟空笑道:“实不相瞒,笼中的小儿,是我师父心怀慈悲,让我藏了起来。您也不必提及什么资财酬谢,待我捉了妖怪,就算是我的修行之功。”接着喊道:“猪八戒,跟我走一趟。”
猪八戒道:“谨遵兄命。只是我此刻腹中空虚,恐怕使不上力气。”
国王赶忙传旨:“光禄寺速速准备斋饭。”
不一会儿,斋饭送到。猪八戒饱餐一顿,顿时精神抖擞,随着孙悟空驾云而起。
这一幕,吓得国王、妃后以及文武百官,一个个朝着空中礼拜,纷纷说道:“真乃仙佛下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