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上空,原本就因异族法相投影而黯淡的天光,骤然被一股更深沉、更邪恶的力量撕裂。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布帛被强行撕开的巨响,震撼了整个战场。
只见护宗大阵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穹顶上方,虚空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猛地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硬生生扯开一道狰狞的豁口。
阴冷、粘稠、带着腐朽与混乱气息的邪异能量,如同决堤的污水,从那豁口中疯狂漫溢而出。
这一刻,天衍宗范围内的气温仿佛骤降了几十度,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冰雪,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紧接着,一条粗壮如千年老树根系、表面布满诡异吸盘和粘液的褐色触手,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魔物,缓缓地从那空间裂缝中探了出来。
触手仅仅是轻微挣动,那道原本不大的裂缝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边缘迅速龟裂、扩大。
然后,是第二条同样可怕的触手。
两条庞大的触手一上一下,如同蛮荒巨人的双臂,抵住裂缝的边缘,然后猛地向两边狠狠一撕!
“呲啦!!!”
伴随着一声更加恐怖、仿佛天地都被撕裂的巨响,一条长约上千丈、最宽处足有百丈的巨型空间裂缝,如同深渊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赫然呈现在天衍宗所有人的头顶。
浓郁的、化不开的黑暗与邪恶气息从裂缝深处涌出,仿佛连接着某个毁灭的位面。
无数扭曲、狰狞的低阶异族身影,如同蝗虫般在裂缝另一端涌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嚎。
这一幕,让正在与那尊逐渐透明的异族大能法身做最后搏杀的莫道仙、楚阳和刚刚赶来支援的云漫、欧阳长风,心底同时一沉,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云漫和欧阳长风经过短暂调息,脸色刚刚恢复一丝红润,此刻瞬间又变得惨白。
他们死死攥紧了手中的本命法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已然是一片决然的赴死之志。
“漫漫,你同大师兄他们继续对付这法身,我去那边、”
秦望之,这位被誉为“空间尊者”的天才,望着那巨大的空间裂缝,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义不容辞的决绝。
在场众人中,若论对空间之力的理解和运用,他无疑是最适合前去尝试修补或延缓裂缝扩张的人选。
云漫猛地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担忧与情愫,最终只化作四个字,带着细微的颤抖。
“我等你回来。”
“嗯。”
秦望之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毅然决然地朝着那如同末日通道般的空间裂缝疾飞而去。
在他转身的刹那,云漫敏锐地捕捉到,他玄色袖袍的遮掩下,有几滴鲜红的血珠悄然溅落。
他之前受的伤,还在流血。
云漫的心脏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就想要冲上去阻止他。
“啊!”
然而,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凄厉惨叫,瞬间拉回了她的神智。
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弟子,被一只从裂缝边缘探出的、稍小些的异族触手,精准地穿透了胸膛,鲜血如同泼墨般洒满长空。
“该死!”
云漫银牙几乎咬碎,眼中瞬间布满血丝。
她手中的绫罗缚——那条如同拥有灵性的水蓝缎带法器,瞬间如同被激怒的灵蛇,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嘶叫着缠向那尊异族法相投影再次拍来的巨臂。
她借力猛地一荡,身形矫捷地避开主要攻击范围,一脚狠狠踹向那法相模糊的头颅。
但法相虽已透明,实力依旧保持在炼虚高阶的恐怖层次。
它只是微微偏头,便躲过了这含怒一击,反手一掌,带着湮灭的气息,朝着云漫当头拍下。
仅仅是余波,就让她气血翻腾,险象环生。
天衍宗目前的高端战力,除了早已离开的谢尘和虞清歌,修为最高的便是借助虞清歌留下的灵元丹突破至炼虚初期的莫道仙和楚阳。
欧阳长风、云漫和秦望之,则都卡在化神巅峰大圆满,迟迟未能踏出那关键一步。
他们在之前惨烈的守城战中就已负伤不轻,如今护宗大阵濒临破碎,强敌环伺,他们不得不拖着伤体,再次站出来,直面这尊远超他们实力层次的异族法相锋芒。
如今,法身投影尚未完全解决,更有异族大能本体即将通过空间裂缝降临。
天衍宗,已至生死存亡的绝境。
除了几位伤势沉重的太上长老在全力尝试重启护宗大阵,所有金丹期及以上的弟子,无论内门外门,都已纷纷冲出,与那些如同潮水般从裂缝边缘涌出的低阶异族厮杀在一起。
这些低阶异族形貌丑陋,大多腰部以上略具人形,腰部以下则是扭曲蠕动的根须触手。
它们不仅力量不俗,更拥有极强的再生能力。
往往一名弟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斩倒一个,后面便是黑压压、仿佛无穷无尽的一群涌上来。
如此反复消耗,看不到尽头的战斗,足以让最坚韧的战士也感到绝望。
但是,他们不能退。
后退一步,便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宗门,是那些修为更低、甚至尚未筑基的师弟师妹们。
此刻,连许多筑基期的弟子都已不顾自身安危,拿着法器加入了战局,用脆弱的身体构筑着最后的防线。
他们这些修为更高的师兄师姐,还有何颜面,有何理由后退一步?!
绝望在蔓延,但死战的意志,同样在每一个选择留下的天衍宗弟子眼中燃烧!
——
戒律殿深处,阴冷的地牢中。
晏鸿洲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寒铁栅栏,昔日作为一宗之主的风光早已不再,只穿着一件灰色的粗糙布衣,披散着有些毛躁打结的头发,神情复杂地看着在牢房外焦躁不安、来回踱步的执法弟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且与我说说。”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那名年轻的执法弟子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怒视着他,眼中充满了血丝与愤恨。
“发生了何事?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叛徒!引狼入室,才让宗门遭此大难!”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手中的执法鞭直接抽到晏鸿洲脸上。
晏鸿洲闻言,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散漫的神色瞬间收敛,变得无比严肃。
“异族……已经大规模入侵了?”
“何止入侵?宗门外早已是尸山血海。几位太上长老皆已负伤,眼看……眼看就要顶不住了!”执法弟子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无尽的愤怒。
晏鸿洲沉默了片刻,缓缓从地上站起,走到栅栏前,目光恳切地看着那名弟子。
“放我出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愿与宗门共存亡。”
“放你出去?呵!”
执法弟子冷笑一声,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又想勾结异族,背后捅我们一刀?”
信任一旦崩塌,就很难再建立。
晏鸿洲眼中闪过一抹深刻的黯然与痛楚,他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终究……还是无人肯信我。”
“信你?我呸!”
执法弟子朝着牢门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你身为一宗之主,却做出背叛宗门、勾结外敌之事,还有何脸面求人信你?!”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转身,似乎不想再与这个“叛徒”多说一句。
然而,他刚走出没几步,身体猛地一僵,两眼一翻,竟毫无征兆地直接栽倒在地,昏迷了过去。
晏鸿洲隔着栅栏,默默地看着倒地不起的执法弟子,缓缓抬起了手。一股无形的吸力产生,挂在弟子腰间的那串牢房钥匙,“叮当”作响地飞起,精准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他拿着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
“咔嚓。”
牢门应声而开。
晏鸿洲迈步,踏出了这间囚禁他许久的牢房。他没有去看地上昏迷的弟子,径直朝着地牢出口,朝着外面那喊杀震天的战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