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人一看字据签好,在县衙文书那边也备过案了,喜形于色,觉得这份差事肯定跑不了了。
何管事带着孙家大哥,二哥到了马房,让王柱带着他们先熟悉工作。
至于孙母和他们大嫂二嫂也没闲着,何管事让他们去灶房帮忙,说干的好,也能留下。
孙家人一看向烽不仅收了他们家男人,连妇人都准备一起养着,心里的贪婪更进了一步。
孙家两兄弟跟着王柱一路走到马房附近,还未进门,一股混杂着牲口粪便、草料和牲口体味的浓烈气息便扑面而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
进了马房,只见里面打扫得其实颇为干净,一排排马厩隔间里,骏马或站或卧,皮毛油光水滑。
但孙家兄弟自幼接触的多是耕牛,何曾见过这般需要精细照料的马匹?只觉得这气味实在难闻,待久了都闷得慌。
再看走在前面的王柱,一身粗布短打,虽然干净利落,但一看便是下苦力的。
孙家大哥想起弟弟孙惊蛰说过,这王柱是向烽买来的奴仆,心下更是轻视,觉得对方低人一等,不过是个伺候牲口的,凭什么来指挥他们?
王柱面色平静,仿佛没看见两人脸上的不屑。
他按照向烽事先的吩咐,开始讲解每日清理马厩、添加草料、刷洗马匹、修剪马蹄、注意马匹健康状况等基本工作要领,语气平稳,条理清晰。
可孙家大哥和二哥哪里听得进去?
他们满心想着的是如何偷奸耍滑,如何找机会巴结场子里的贵人,对这种又脏又累的“贱役”根本提不起兴趣。
王柱说话时,他们眼神飘忽,左顾右盼,嘴里嗯嗯啊啊地敷衍着,根本没往心里去。
王柱见状,也不多言,直接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单独隔开的马厩前。
这里面关着的,正是那匹性子暴烈、曾被向烽驯服,如今已成为场子里一霸的枣红马“烈风”。
“烈风”见到生人,立刻警惕地竖起耳朵,鼻息粗重,蹄子不安地在地上刨动,一双马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孙家兄弟,带着一股天然的野性和审视。
王柱指着“烈风”,对孙家兄弟道:
“两位今日就先从伺候它开始吧。按照我刚才说的,先给它清理蹄子里的污物,再刷洗皮毛。‘烈风’通人性,最是乖巧,只要你们按照之前我说的做,它不会伤人的。”
王柱说完就先离开了,他还要去拿草料来喂马,让他们兄弟二人单独留在这。
孙家大哥二哥看着“烈风”那高大的体型和桀骜不驯的眼神,心里先怯了三分。
但一想到王柱是个“下人”,自己若露了怯岂不丢人?又想着这不过是头畜生,还能翻了天去?加之他们本就敷衍,根本没把王柱的警告当回事。
孙家大哥硬着头皮,拿起蹄钩,动作粗鲁地想去掰“烈风”的蹄子。
“烈风”立刻感受到那不耐烦和隐含的恶意,猛地一扬蹄子,差点踢中孙家大哥的手腕,吓得他连连后退。
孙家二哥见状,嘟囔着“真是个畜生”,拿起毛刷,也是胡乱地在“烈风”背上刷了几下,力道没轻没重。
“烈风”被他刷得皮毛不适,更加烦躁,不断甩头摆尾,发出威胁般的低嘶,硕大的马头猛地转向孙家二哥,喷了他一脸带着草料腥气的热息。
兄弟俩手忙脚乱,越是敷衍害怕,“烈风”就越是焦躁不配合。
不过片刻功夫,两人已是满头大汗,狼狈不堪,别说好好伺候了,连近身都变得困难。
兄弟二人一看马房里面没人了,又看到马被拴着,顿时心里起了恶念,
“大哥,这马性子太犟了,那有马鞭,咱们狠狠的抽他几鞭子吧,把它打服了,马也就听话了。”
孙大一听,看着这匹马,心里也烦躁的很,那个王柱一会就要回来了,要是过来看见他们兄弟二人没有侍候好,估计要去说嘴。
点点头,两人拿起旁边的马鞭,扬起手来就要去抽打马儿。
那边孙惊蛰和村长见孙家人都能在这骑射场找到工作,和孙惊蛰说他们家这是走了大运,要好好珍惜。
孙惊蛰也笑着应下,准备送村长回去,没想到还没到大门口,就被何管事叫住,说他们家两兄弟,意图杀害马匹,被扣下了。
“什么?杀害马匹?”孙惊蛰知道向烽要给他们下绊子,没想到竟然是用马来做引子。
他可不关心自己大哥二哥有没有事,向大哥这场子里的马没事才是重点!
两人匆匆忙忙跟着何管事回了议事厅,他们到的时候,孙家兄弟已经被绑起来跪在地上。
孙家父母和他两个嫂子站在一旁,想闹又不敢闹的样子,看来是已经被敲打过了。
“向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我大哥二哥要杀马?”
向烽还没开口,一旁的赵衙役就忍不住开口了,
“今日休沐,我想来场子里挑匹好马骑乘散心,刚走到马房附近,就听见里面动静不对!隔着栅栏一看,可了不得!”
赵衙役越说越气,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你这两位好兄长,正拿着马鞭,对着那匹叫‘烈风’的骏马狠命抽打呢!那‘烈风’是何等灵性的马?岂会任人欺凌?自是扬蹄躲闪,嘶鸣不已!”
“这两人见鞭子不管用,竟、竟恼羞成怒,抄起旁边清理草料用的铁叉子,就要往那马身上捅!那架势,哪里是吓唬?分明是想要了那马的命!”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
“我当即喝止,冲进去夺下了铁叉!若非本官恰巧路过,你们孙家就等着倾家荡产赔这御赐骑射场的宝马吧!人赃并获,他们竟还敢狡辩,说什么只是‘吓唬吓唬’那畜生!简直是岂有此理!”
赵衙役一番话,将当时惊险的情景描述得淋漓尽致。
孙家兄弟在证据和官威面前,吓得抖如筛糠,再不敢狡辩。
向烽这才冷冷开口,目光扫过孙家众人:
“何管事一早便与你们讲明规矩,不得伤害马匹,白纸黑字,你们也按了手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赵衙役更是亲眼目睹。既如此,就按照规矩处置吧。”
向烽话音落下,整个议事厅内一片死寂,只有孙家兄弟粗重的喘息和孙母压抑的啜泣声。
何管事上前一步,手中拿着那份墨迹未干、按着鲜红手印的契约文书,声音清晰而冷硬:
“依照契约第三条,‘做工之人须尽心照料马匹,不得无故伤害、虐待,若有违反,轻则扣罚工钱,重则送官究办,并照价赔偿场子一切损失。’”
他目光转向赵衙役,拱手道:
“赵大人亲眼所见,孙大、孙二持械意图伤害场中骏马‘烈风’,此非‘轻则’,实乃‘重则’!按律,当送官究办!”
赵衙役面色肃然,点头道:
“本官亲眼所见,确系意图伤害马匹未遂。按律,‘故杀官私牛马者,杖七十,徒一年半;未遂者,减一等,亦需杖责,并追赔马价。’‘烈风’乃是良驹,价值不下三百两!此二人行为恶劣,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三百两?!”
孙家人听到这个数字,如同被惊雷劈中,孙母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孙父也是踉跄一步,面如死灰。
孙家两个嫂子更是吓得瘫软在地。三百两!把他们全家卖了也凑不出这个数!
何管事不等他们哭嚎,继续道:
“此外,契约第五条写明,‘受雇者须听从管事安排,勤勉做工,不得懈怠敷衍。’此二人今日在马房,不听教导,敷衍塞责,已是违约在先。按契约,违约者,需罚银五十两,并立即解除雇佣,永不录用!”
杖责、徒刑、罚银五十两,还要赔偿马价三百两!
这一连串的惩罚,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孙家人心上。
他们此刻才真正明白,那薄薄几张纸、随手按下的手印,代表着何等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