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着重剑站着,天已经黑了。风把灰吹起来,绕着脚边打转。令牌还在手里,表面那层火纹刚才跳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没动。
右臂的皮肉裂开一条缝,青火在下面烧,不是疼,是麻,顺着筋往骨头里钻。残碑熔炉自己在转,慢悠悠地煨着经脉,像熬药。我不敢催它,怕一用力,整条胳膊就废了。
闭上眼。
神识往下沉,穿过脏腑,落进丹田。
残碑熔炉还在那儿,半透明的碑体浮在气海中央,裂缝里青火不停燃烧。之前吞的那些东西——毒脉老祖的毒源炁、血刀技的残劲、断剑里的剑意、还有我自己炸炉时留下的丹毒——全被它炼了一遍,压成四股源炁,安安分分地绕着碑身流转。
这感觉不对。
以前这些源炁是乱的,打架的,谁也不服谁。现在它们居然能一块儿走,线路还特别顺,像是被人重新排过。
我用神识碰了下碑面。
“嗡——”
一声轻震,从骨头里传上来。
炉底突然亮了。
一道字迹冒出来,只有六个字:**五技归一,仙门开**。
不是刻的,也不是写的。它像是直接长在碑上的,由源炁凝成,一闪一闪,又像是某种记忆被唤醒了。
我瞳孔一缩。
想伸手去摸,可这是内视,没有手。
只能盯着看。
那六个字就那么挂着,不散也不动。我越看,脑子里越空。不是晕,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像是站在一口井边上,再往前半步就要掉下去。
握拳。
拳头一紧,那字就没了。
炉子恢复原样,青火照常烧,源炁照常转。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但我清楚,那不是幻觉。
再试一次。
松开拳,神识重新贴上去。这次我放慢速度,一点点往下探,顺着碑体的裂痕走。青火碰到神识,没烧,反而绕开了,像是知道我是谁。
炉底又亮了。
还是那六个字。
这次我注意到了细节——字出现的时候,四股源炁的流动变了。原本是环形运转,现在变成了交叉汇流,像两条河撞在一起,激起浪花。浪花里有点光,一闪即逝。
但那一闪,像星图。
不是完整的图,是几个点连成的线。一个在顶,两个在左,一个在右下方,还有一个藏在碑缝深处,看不见位置。
我记住了这个结构。
还没来得及细看,胸口一闷,神识被弹了回来。
睁眼。
冷汗从后背爬上来。
低头看自己的手,还在抖。不是疼出来的,是刚才那一瞬间,体内源炁差点失控。要不是我收得快,这具身体就得当场炸炉。
太险了。
这玩意儿不是随便能碰的。
我把令牌塞进怀里,左手撑着重剑站稳。右臂的伤还在渗血,滴到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兽皮袍破了几个洞,风吹进来,贴着皮肤走,凉得刺骨。
抬头看天。
云层压得很低,星星看不见。远处有钟声,三响,是闭门令第二遍。再不走,山门要落锁。
我不急。
刚才那个异象,必须搞明白。
不是为了突破,是为了活命。
我知道自己什么体质——每次变强,都伴随着反噬。上次融合四技,七窍流血,差点死在毒脉老祖手里。要是下次再这样,没人会冲进来救我,雷猛也砸不开那种级别的阵。
我盘腿坐下,把重剑横放在膝上。
剑身还沾着黑水,是毒脉老祖化掉时留下的。擦不掉,像是被某种力量钉进了金属里。我懒得管,反正这把剑本来就是个容器,装什么都一样。
闭眼,再次沉入丹田。
这次我不碰碑体了,只盯着源炁流动。
一圈,两圈,三圈……
节奏稳定。
我试着调动一丝剑意,让它从左侧经脉往上走。刚到肩窝,青火自动绕过来,把它裹住,送进残碑熔炉。炉壁微震,吐出一股更纯的源炁,顺着原路返回。
效率高得离谱。
以前这一趟要半炷香,现在不到十息。
我又试丹毒劲。这玩意儿最危险,是九转逆脉丹炸炉时留下的毒火,一般人碰一下经脉就烂。可它一冒头,残碑熔炉直接张口吞了,青火一卷,再吐出来就是温顺的热流。
古武真劲也一样。
血刀技最后。
这股劲最难控,带着杀意,一动就往脑子冲。但我刚引出来,炉子里的青火突然暴涨,直接扑上去,像饿疯了一样把那股劲撕碎,炼化,归入主循环。
四股源炁,全部完成一轮回。
我正准备退出,忽然发现——
源炁流转的路线,和刚才看到的星图点位,完全吻合。
顶点是头顶百会,左两点是双肩井穴,右下是丹田偏右三寸,深缝里的那个点……对应的是脊椎第九节,我师父当年给我开脉的地方。
这不是巧合。
这是引导。
有人——或者某种东西——在通过残碑熔炉告诉我一件事:怎么把五种力量真正合一。
问题是,第五技是什么?
剑、丹、古武、血刀……我已经用了四种。第五个,还没出现。
我睁开眼。
风停了。
令牌在怀里发烫,比刚才更热。我掏出来看了一眼,火纹不再是静态的,而是像活的一样,在表面游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把令牌翻过来。
背面的丹盟徽记,原本是三重火焰环绕一颗丹药。现在那颗丹药的位置,多了一个小点,微微发亮。
和星图里的那个隐藏点,位置一致。
我捏紧令牌。
它不是信物,是钥匙。
至少,是半把钥匙。
残碑熔炉在我体内震动了一下,青火熄了一瞬,又重新燃起。这次的颜色有点不一样,不是纯青,带了一丝金。
我没动。
等它稳定下来。
然后我慢慢站起来,左手握住剑柄,把重剑从地上拔起来。动作很慢,怕牵动经脉。右臂还在烧,但能撑住。
我不打算走。
庆功宴也好,客卿长老也罢,都不是我现在要考虑的事。他们以为毒脉覆灭就结束了,可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残碑熔炉不会无缘无故显字。
它是在提醒我,更大的东西要来了。
我把剑扛回肩上,转身面向毒潭。
黑水已经渗光了,地面留下一圈焦痕。万毒幡不见了,应该是被执法堂收走了。这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站着没动。
夜越来越深。
忽然,残碑熔炉又震了一下。
不是痛,不是警告。
是一种……吸引。
来自地下。
我低头看脚下的土地。
下一秒,源炁自发涌向脚心,青火顺着经脉往下烧,直通地底。我感觉到——三十丈下,有东西在呼应它。
不是活物。
是石头。
一块和残碑同源的石头。
埋在这片毒潭下面。
我抬起脚,轻轻跺了一下地。
地没动。
但残碑熔炉里的青火,突然全部转向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