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意渐浓,如墨的天幕上缀着稀疏星子,晚风携着庭院深处桂树的清甜,悄悄漫过益阳城的青砖黛瓦。
前庭里残留的酒气与欢声笑语已随宾客散去,唯有十几盏嵌着萤石的灵灯悬在廊下,灯芯裹着淡金色的灵力光晕,在风里轻轻摇曳,将地面的石板映得忽明忽暗。
就在这静谧悄然漫延的时刻,一道素白身影踏着细碎的脚步声,缓缓停在云瑨身侧。
关梦莹仙子今日换上了一袭月白绣兰纹的裙衫,裙摆扫过地面时带起微不可察的气流,她抬手时,腕间银铃轻轻晃了晃,指尖带着几分酒后的温热,轻轻攥住了云瑨的青布衣袖。
许是酒意未散,她的声音比往日软了几分,像浸了温水的棉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白师弟,你随我来。”
云瑨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望去时,正撞进关梦莹认真的眼眸——那双眼眸里还蒙着一层浅浅的酒雾,却丝毫不见迷醉,反倒透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坚定。
他没有多问,只将茶杯轻放在石案上,起身跟着她穿过曲折的回廊。
廊下灵灯的光映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一路伴着廊柱上雕着的云纹,最终停在后院的八角凉亭前。
凉亭四周挂着半透的鲛绡帘,晚风拂过,帘幕轻轻摆动,露出亭内的景致:
一张泛着温润光泽的汉白玉石桌摆在中央,桌上放着一壶还冒着热气的清茶,茶盏是淡青色的青瓷,杯沿还凝着几颗水珠,显然是刚沏好不久。
关梦莹先一步迈入凉亭,伸手将鲛绡帘往两侧拢了拢,才在石凳上坐下。
她抬手时,将额前因行走而垂落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指尖划过耳尖时,能看到那处泛着淡淡的粉。
她抬眸望向站在亭口的云瑨,美眸里像是盛着一汪浅潭,语气里藏着几分压抑许久的委屈,轻轻开口:“白师弟,十年前你突然没了音讯,可把我们急坏了。”
话音落下,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杯的杯沿,像是又想起了当年的情景——眼底渐渐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连声音都轻了几分:
“那时候我正在宗内玉华峰的闭关室里,役使灵体分身冲击修为,却突然心湖翻涌得厉害,指尖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散逸,连护心咒都快掐不住。没过多久,远在北线驻守的云屏师姐就传了灵讯过来,说她也莫名心神不宁,总觉得你在鱼跃郡府的战场上出了什么事。”
云瑨站在亭口,静静听着,指尖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青布的衣料被攥出深深的褶皱,连指节都微微泛白。
他从未想过,自己当年参加两族鱼跃郡府大战,并为了宗门密令远赴象鳗族,竟让宗门里的亲友如此牵挂。
这些年他在异域挣扎求生时,只想着如何完成任务、如何活着回去,却忽略了身后还有人在为他悬心。
“我当时哪还顾得上闭关,直接捏碎了闭关室的传讯玉符,连夜从洞府跑向魂灯大殿。”
关梦莹的声音微微发颤,握着茶杯的手也紧了紧,仿佛又感受到了当年的慌乱,“魂灯殿里的烛火明明灭灭,我一眼就看到了属于你的那盏——灯身是你入宗时亲手选的青玉石,可当时灯苗却只剩一点微弱的火星,在风里明灭不定,像是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我那时候才知道,你是真的性命垂危。”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的水光更浓了些:
“我慌得手脚都软了,转身就往兆阳师傅的洞府跑。
师傅听说你的情况后,连宗门几位长老‘先查探再行事’的劝阻都不听,当场就召了三名金丹修士,又点了十支战力强悍的战队,带着宗门里最快的‘凌虚战舰’就往象鳗族赶。临走前,他只对着殿外的弟子说了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与象鳗族撕破脸开战,也要把云瑨给我找回来’。”
说到这里,关梦莹的眼眶终于红了,她抬手用袖口轻轻擦了擦眼角,却还是有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继续道:“我等云屏师姐从北地日夜兼程赶回益阳城,赶不及跟着战舰走,就在你之前住的瑨影煦风园里等消息。那时候园子里的牡丹还开着,可我们哪有心思看,每天天不亮就往宗里的魂灯殿跑,哪怕看到你的灯苗只亮了一分,没有再减弱,我们都能松口气。那种明知你可能出事,却什么都做不了的煎熬,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抬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才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后来好不容易看到你的魂灯恢复了明亮,可还是见不到你的人,只能从象鳗族那边传来的零星消息里,断断续续听到一点你的动静——说你在象鳗族因炼丹赢了长老,说你在比武台上胜了海族修士。
这十年,我和云屏师姐几乎常住在煦风园里,你园子里的那棵老槐树,还是我们去年春天重新修剪的;你书房里的典籍,我们每月都会拿出来晒一晒,怕受潮发霉。
就连象鳗族的如玉妹妹,都成了我们的好朋友——因为只有她,能偶尔借着传讯符,给我们讲讲你最近的情况。”
云瑨听到这里,胸口早已被暖意与愧疚填满,眼眶也泛起了热意。
他往前走了两步,对着关梦莹深深躬身,腰弯得极低,声音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沙哑:“师姐,是我不好。当年没能及时传讯回来,让你们担惊受怕了这么久,还劳烦你们费心打理园子里的事。”
说完,他直起身,不自觉地在关梦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兰花香。
他缓缓开口,说起了这十年的经历:
从接到宗门密令,跟着相小山前往象鳗族商议两族合作;到象鳗族用萌宝认亲拖延和谈而陷入僵局;再到他在象鳗族以一炉“渊海破境丹”折服象鳗老祖,又在比武上连胜象鳗族长及相小玉,方才稳住和谈的局面。
“后来我在象鳗族,遇到了老龙大哥墨乘鲲。”云瑨的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怀念,“他说一直在找我,还帮我从中斡旋,最终才促成了人族与海妖族的盟约。
之后我听说雷渊秘境神奇,里面有适合修炼雷电秘法的机缘,就想着去试试——没成想在秘境里不仅修成了雷电秘法,还意外突破到了金丹期。
可渡劫的时候,秘境深处因为我的功法雷晶囊突然爆炸,我被气浪掀飞,身体当场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