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坤宁宫的东暖阁内却灯火通明。
风临月卸去了白日里繁复的宫装,只着一身简便的骑射服,坐在窗前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她面前摊开着一本《舆地志》,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扶手。
“娘娘,夜深了,可要安置?”青鸾端着一盏新沏的云雾茶进来,声音轻柔。
风临月没有接茶,反而问道:“青鸾,你入宫几年了?”
青鸾执壶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滞,随即稳稳地将茶盏放下:“回娘娘,四年了。”
“四年……”风临月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足以让一个人看清很多事,也藏住很多事。本宫身边,不留看不透的人。”
殿内烛火“噼啪”轻响,空气仿佛凝滞。
青鸾抬起头,那双总是低垂顺从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她猛地跪倒在地,背脊挺得笔直:
“娘娘明鉴!奴婢本姓林,家父林文远,曾是镇北军中文书参军!”
风临月敲击扶手的指尖顿住,眼神倏然锐利。镇北军,那是她父兄麾下,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
“四年前,贵妃之父王崇克扣北疆军饷,家父偶然截获证据,却反被构陷勾结外敌,贪墨军资!”青鸾的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颤抖,“林家满门抄斩……那日奴婢恰巧随母亲去城外寺庙上香,侥幸逃过一劫。”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母亲听闻噩耗,当场血溅佛堂。奴婢无处可去,只能改名换姓,入宫为奴。所求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能为林家洗刷冤屈!”
她重重叩首:“奴婢深知此乃欺君大罪,不敢奢求娘娘宽宥。但求娘娘看在林家满门忠烈却蒙受不白之冤的份上,给奴婢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
风临月静静地看着她。这深宫之中,果然无人不带着故事,无人不藏着血泪。
“空口无凭。”风临月的声音依旧平稳,“你让本宫如何信你?”
青鸾从怀中贴身衣物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丝绢,双手高举过头顶:
“此乃奴婢四年来暗中绘制的《后宫关系脉络图》,标注了各宫主位背后的势力牵扯。此外,”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贵妃的贴身宫女采荷,每隔五日便会与西市一个叫胡三的香料商人接触,所传递之物,疑似密信。”
风临月展开丝绢,上面用极细的墨笔勾勒出繁复的人际网络,标注清晰缜密。而那条关于香料商的线索,更是直指要害!
她抬起眼,目光如炬:“你可知,若本宫将你交给贵妃,你会是何下场?”
青鸾迎着她的目光,嘴角扯出一抹惨淡而决绝的笑:“无非一死。但若能以此残命,换得娘娘对王家一丝疑心,奴婢死得其所。”
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对视的身影。
片刻后,风临月缓缓合上丝绢,起身走到青鸾面前,亲自弯腰将她扶起:
“林家的冤情,本宫记下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重,“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孤身一人。”
青鸾浑身一颤,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这一次,不再是悲恸,而是找到了依托的激动。
风临月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锋:“说说那个胡三。本宫觉得,他这香料铺子的生意,也该做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