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明轩那场如同风暴般席卷而过的崩溃、表白与强吻,给学生会办公室留下了一片死寂的狼藉。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泪水咸涩的气息和绝望的嘶吼,橙子吓得缩在猫窝最深处,不敢出来。
谭韫航站在原地,唇上被磕破的地方传来细微的刺痛,指尖触碰,能感觉到一点已经干涸的血痂。
他望着那扇被重重摔上的门,常明轩最后那崩溃痛哭、踉跄离去的背影,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沉甸甸地发闷,一种混杂着震惊、无措、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钝痛,缓慢地弥漫开来。
“你没事吧?”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谭韫航回过神,转头看向顾言。
顾言正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唇角的伤口上,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也没有了看戏的意味,只有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深沉。
“没事。”谭韫航放下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试图将刚才那场混乱从脑海中驱散。
他走到角落,将瑟瑟发抖的橙子抱出来,轻轻抚摸着它的背脊,安抚着受惊的小家伙。
顾言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没有再多问。他沉默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光线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很长。
隔间里再次陷入寂静,但这次的寂静,与之前那种暧昧温馨的氛围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事后的疲惫和心照不宣的沉重。
常明轩的失控,像一把双刃剑,既斩断了他与谭韫航之间最后的联系,也为顾言扫清了一个最大的、情感上的障碍。
顾言比任何人都清楚,谭韫航对常明轩并非全无感情,如果没有今晚这场决绝的爆发,谭韫航或许永远无法真正看清,也永远会留有一丝余地。
但现在,常明轩亲手将这份感情撕得粉碎,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将自己彻底推出了谭韫航的世界。
机会。
一个前所未有的、趁虚而入的机会。
顾言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他转过身,看向正背对着他、低头安抚橙子的谭韫航。
夕阳的余晖为谭韫航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却脆弱的光晕,那清瘦挺拔的背影,在此刻显得有几分孤寂。
他知道,谭韫航此刻内心绝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常明轩的眼泪和绝望,不可能对他毫无触动。
而触动,往往意味着心灵的缝隙。
顾言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走到谭韫航身后,距离很近,近到能闻到对方身上那清冽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常明轩的血腥味。
谭韫航感觉到他的靠近,抚摸橙子的动作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
“谭韫航。”顾言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谭韫航缓缓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
夕阳的光线映照下,顾言那双总是冰冷的黑眸,此刻仿佛燃着两簇幽暗的火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认真和某种近乎虔诚的渴望。
“我想,有些话,我现在必须说清楚。”顾言看着他,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定,“我和常明轩不一样。”
谭韫航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没有十几年的时间可以铺垫,也没有显赫的家世作为底气。”顾言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我拥有的不多,只有我自己,和我这颗因为遇见你,而不再冰冷麻木的心。”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我不知道你对他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我对你,从一开始的警惕,到后来的认可,再到现在的……”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谭韫航的眼睛,不容他逃避,“我不想只做你的合作伙伴,或者共同养猫的朋友。”
“谭韫航,”顾言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那是卸下所有伪装后,最真实的紧张与期待,“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没有常明轩那般激烈的爆发和痛苦的控诉,顾言的表白,更像是一场冷静而决绝的宣告。
他将自己所有的底牌,所有的心意,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了谭韫航面前。
谭韫航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炽热而专注的情感,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线。
常明轩的崩溃带来的混乱和钝痛尚未平息,顾言这突如其来的、直白而坚定的表白,又像另一股浪潮,冲击着他的心防。
他沉默了。
这沉默,在顾言看来,却是一种默认,一种不拒绝。
希望,如同野火,瞬间燎原。
顾言不再犹豫,他伸出手,这一次,不是覆盖,而是直接、坚定地,握住了谭韫航没有抱着橙子的那只手。
十指相扣。
与之前那次在阳光下的试探性交握不同,这一次,带着一种确认的、不容置疑的力道。
谭韫航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最终,没有挣脱。
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抬起头,看向顾言那双仿佛盛满了星辰大海的眸子。
在这一片混乱与心伤的废墟之上,顾言的坚定和直接,像是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
或许这样也好。
他轻轻回握了一下顾言的手。
一个无声的应允。
顾言的眼底,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璀璨的光芒。
他几乎是狂喜地收紧了手指,将那只微凉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
只是这紧紧交握的十指,在这夕阳沉落的静谧时刻,正式宣告了两人关系的转变。
他们在一起了。
在常明轩心碎离去的这个傍晚。
深夜,谭韫航独自躺在公寓冰冷宽大的床上。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他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的画面——常明轩崩溃的泪眼,绝望的嘶吼,那个带着血味的、粗暴的吻;以及顾言坚定而炽热的表白,还有那紧紧交握、仿佛蕴含着无限力量的手。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如同冰与火,在他空茫的心海里激烈冲撞。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已经结痂的唇角。
常明轩……
顾言……
为什么他们会如此相似?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脑海。
不是指外貌性格,而是那种在表白时,眼底深处所流露出的、一种近乎偏执的、孤注一掷的专注和痛苦?
常明轩的痛苦是外放的,是歇斯底里的。
顾言的痛苦是内敛的,是融入骨血的。
但他们都一样,像是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的人,终于看到了唯一的光,于是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哪怕飞蛾扑火,哪怕遍体鳞伤。
这种相似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深切的悲哀。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消失不见。
谭韫航猛地睁开眼,抬手触碰那冰凉的湿意,愣住了。
为了常明轩?还是为了顾言?亦或是为了这纠缠不清、仿佛命中注定般的相似与痛苦?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在这个他终于成功与攻略目标确定关系的夜晚,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虚和悲伤,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得到了顾言。
却仿佛失去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