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首都，杨柳絮已飘尽，槐花的甜香弥漫在长安街两侧。全国性重要会议闭幕后的第二天，林枫便搭乘最早的航班返回江东。飞机舷窗外，云海翻涌，他的思绪却已飞回那片正在复苏的土地。
机舱里很安静，随行的杨建业秘书长轻声汇报着这几日省里的情况：“省长，按照您会议期间批示的要求，省发改委和卫健委已经联合起草了《关于在后疫情时代统筹推进常态化防控与经济社会发展的工作方案》初稿。各地市的复工复产率目前平均达到68%，南州市在完成多轮全员筛查无新增后，管控区域已逐步解封……”
林枫闭目听着，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这些数字背后，是千万个家庭的生计，是无数企业的存亡，更是一个省份在巨大冲击后重新站起的韧性。
“通知下去，明天上午九点，召开省政府专题会议。”林枫睁开眼，目光清明，“请启明书记出席指导。主题就一个：如何在巩固防控成果的前提下，全力推动经济社会的快速恢复。”
“是。”杨建业迅速记录。
飞机降落在江东省城机场时，正值午后。透过车窗，林枫注视着这座熟悉的城市。街道上的车流明显比一个月前多了不少，沿街的店铺大多已经开门营业，虽然顾客还不算多，但橱窗里新换的春装和促销海报，透露出重启生机的信号。公园里开始有老人戴着口罩散步，孩童在空旷处奔跑嬉戏——那种极致的寂静正在被小心翼翼地打破。
第二天上午的会议，在省委大楼第三会议室举行。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除了省政府班子成员，相关厅局主要负责人全部到齐。陈启明书记坐在主位，神色肃然。
“同志们，”林枫开门见山，没有寒暄，“全国的会议已经明确了下一步的大政方针。对我们江东而言，当前最紧迫的任务，就是在确保不出现疫情反弹的前提下，以最大力度、最快速度恢复经济社会运行秩序。”
他调出投影，屏幕上显示着精心制作的图表和分析：“我们分三步走。第一步，巩固防线。省卫健委牵头，一周内制定出台《江东省常态化疫情防控操作指引》，将我们在南州实践中证明有效的措施——分级分类管控、重点场所管理、应急物资储备轮换等——全部标准化、制度化。这不是临时办法，要成为今后公共卫生应急管理的长效机制。”
会场里响起一片记录的沙沙声。
“第二步，全力复苏。”林枫切换画面，出现的是各行业复工复产进度图，“发改委、工信厅、商务厅、农业农村厅，四部门联合成立‘复工复产协调专班’，我任组长。我们的目标是：六月底前，全省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复产率达到95%以上；服务业根据业态特点分批有序恢复；春耕生产必须保障，粮食安全是底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会场：“我知道这很难。供应链中断、资金链紧张、市场需求萎缩……但正因为难，才需要我们主动作为。省财政要设立专项纾困资金，对受冲击严重的中小微企业给予贴息贷款支持；税务部门要用足用好国家出台的各项减免政策；商务部门要主动帮助外贸企业拓展线上渠道、争取订单。”
“第三步，谋划长远。”林枫的声音变得更加深沉，“这场疫情，暴露了我们在产业链供应链韧性、数字化治理能力、公共卫生基础设施等方面的短板，但也催生了在线教育、远程办公、智慧医疗等新业态。我们要危中寻机。”
他看向王健：“工信厅要抓紧研究，如何利用这次契机，推动我省制造业的智能化改造、数字化转型。特别是我们在人工智能、大数据领域已有的基础，要加快转化为现实生产力。”
他又看向赵建国：“发改委要牵头，围绕‘新基建’——5G网络、数据中心、工业互联网等领域，抓紧谋划一批重大项目。这不是重复建设，是为江东未来十年的竞争力打基础。”
会议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每一项部署都有具体的责任部门、时间节点和考核要求。陈启明书记在最后总结时，只说了两句话：“林枫同志的安排非常系统、非常务实。省委全力支持。我要强调的是，所有工作的前提，是疫情防控的底线绝不能破。在这个基础上，放手去干，大胆去闯。”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江东省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表，开始精密而高效地运转。
省卫健委发布的《常态化疫情防控操作指引》迅速下发至每一个街道、乡镇，基层工作人员终于有了清晰明确的行动手册；复工复产协调专班24小时在线，协调解决企业遇到的各种梗阻；税务干部上门服务，为困难企业办理缓缴减免；商务部门组织的“云展会”“云洽谈”一场接一场，虽然隔着屏幕，但订单实实在在地在回流。
而最受瞩目的，还是疫情防控本身。
在南州疫情被扑灭后，江东省采取了最为审慎的策略。所有从省外入境人员，无论来自哪里，一律进行核酸检测和14天健康监测；对冷链物流、农贸市场、医疗机构等重点场所，实行“一周一检”的环境采样；社区网格员继续坚守，只不过工作重点从封控管理转向了动态排查和健康宣导。
这套组合拳打下来，效果逐渐显现。
五月最后一个星期，江东省全省范围内，已连续28天无新增本土确诊病例。最后一名住院治疗的患者，经过医护人员的精心救治，也达到出院标准。省疾控中心的专家团队反复评估后，在五月二十九日这天，正式向省委省政府提交报告：江东省实现本土确诊病例、疑似病例双清零，所有密切接触者均已解除医学观察。
消息传出，整个江东为之振奋。
六月一日，儿童节这天，上级部门正式通报表扬了江东省在疫情防控工作中取得的显着成效。通报中指出：“江东省立足实际，超前谋划，构建了行之有效的常态化防控体系，在应对突发疫情中反应迅速、处置果断、效果显着，为全国疫情防控作出了积极贡献，提供了有益经验。”
虽然只是一纸通报，但在体制内的人都知道，这样的肯定来之不易，分量极重。
通报下发当天下午，陈启明书记亲自来到林枫办公室。两人站在窗前，望着楼下大院中郁郁葱葱的香樟树。
“林枫啊，”陈启明难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西北汉子很少有这样外露的情感，“这半年，辛苦了。江东的老百姓，会记住这段日子，也会记住带领他们走过这段日子的人。”
林枫微微摇头：“书记，这是集体之功。从您到基层的网格员，从医护人员到社区志愿者，每个人都在拼命。”
“但你是指挥官。”陈启明看着林枫，眼神复杂，“还记得你刚来江东时，有人说你太年轻，有人说你想法太多。现在呢？”他没有说下去，但笑容说明了一切。
那天林枫下班比平时早了一些。杨建业提醒他：“省长，晚上发改委还有个关于‘新基建’项目清单的讨论会……”
“推到明天。”林枫一边收拾公文包一边说，“今晚我回家吃饭。”
杨建业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地笑了：“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这半年，您没在家吃过几顿安稳饭。”
车子驶入家属院时，夕阳正把天边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林枫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家常菜香味扑面而来。客厅里亮着温馨的灯，电视正在播放动画片——这是林念清小时候的习惯，吃饭前总要看看动画片。
“爸！你回来啦！”林念清从厨房探出头，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沈青云从书房走出来，接过林枫的公文包和外套，柔声说：“念清听说你今天能早回来，非要亲自下厨。从下午就开始忙活了。”
林枫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女儿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踮脚才能碰到灶台的小女孩了。大学几年的成长，让她身上既有青春朝气，又多了几分沉稳。此刻她正专注地翻动着锅里的菜，侧脸在厨房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做了什么好吃的？”林枫笑着问。
“保密！”林念清头也不回，“您先去洗手换衣服，马上就好。”
当林枫换上家居服回到餐厅时，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清蒸鲈鱼、油焖大虾、蒜蓉西兰花、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山药排骨汤。都是家常菜，但摆盘精致，色彩搭配得很好看。
“我们家念清真是长大了。”沈青云帮着摆碗筷，眼里满是骄傲。
三人落座。林念清有些紧张地看着林枫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
“嗯——”林枫仔细品了品，点头，“火候正好，鱼肉鲜嫩。这个豉油汁调得也好，咸淡适中。”
林念清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我按照网上的菜谱做了三次试验呢！”
“这虾也不错，”林枫又尝了一个，“虾线去得很干净，油焖的汁收得恰到好处。”
沈青云笑着给父女俩盛汤：“行了行了，再夸她尾巴要翘上天了。快吃吧，菜要凉了。”
这顿饭吃得格外慢。林枫破例没有接工作电话，手机调成了静音。他们聊着家常，听林念清讲大学里的趣事，讲她最近在做的课题研究，讲她对未来的打算。沈青云则说起农业厅最近在推动的智慧农业试点，说起农村在疫情后的恢复情况。
“爸，”林念清忽然认真地看着林枫，“我们学校最近也在研究这次疫情应对的案例。很多教授都在讨论一个词：‘治理能力现代化’。我在想，这不就是您一直在做的吗？”
林枫放下筷子，温和地看着女儿：“说说你的理解。”
“我觉得，”林念清组织着语言，“这次疫情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哪些地方是牢固的，哪些地方还有裂缝。而像江东这样做得好的地方，不是因为临时抱佛脚，而是因为早就开始垒砖砌墙了。这就是‘现代化’吧——不是等到问题来了才想办法，而是提前构建能够应对各种问题的系统。”
林枫和沈青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
“念清长大了。”林枫感慨地说，“能看到这一层，说明你真的在思考。”
“因为我有一个最好的老师啊。”林念清笑着说，眼里有光。
饭后，林念清坚持不让父母帮忙，自己收拾洗碗。林枫和沈青云坐在阳台上，看着城市渐次亮起的灯火。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吹拂在脸上格外舒服。
“这半年，辛苦你了。”林枫握住妻子的手。他知道，作为省农业厅的负责人，沈青云的压力同样不小，还要照顾家庭，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沈青云摇摇头，靠在他肩上：“我们都做了该做的事。倒是你，白头发又多了。”
“值得。”林枫轻声说。
两人静静地坐着，看夜空从深蓝变成墨黑，星星一颗颗亮起来。城市的喧嚣被窗户过滤成温柔的背景音。这一刻，没有省长，没有厅长，只有一对普通的夫妻，在经历风雨后，享受难得的宁静相守。
林念清洗完碗出来，擦着手说：“爸，妈，我烤了点蛋挞当夜宵，在烤箱里，再过十分钟就好。”
“你还真是准备充分啊。”沈青云笑道。
“那当然，”林念清坐在父母旁边的藤椅上，“难得爸能在家过一个完整的晚上。”
林枫看着妻子和女儿，看着这个温暖的家，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这半年来所有的压力、疲惫、不眠之夜，在这一刻都变得值得。他守护了千万个这样的家庭，而自己的家庭，也给予他最坚实的支持。
窗外的江东省城，万家灯火如星河落地。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家庭，都有一段故事。而这座城市、这个省份，正在从疫情的创伤中缓缓站起，准备迎接新的黎明。
蛋挞的香味从厨房飘来，混合着夜晚的花香。林枫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是半年来闻过的最美好的味道。
这个周末还很长，而属于江东的故事，也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