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湖畔的米其林三星餐厅里，虞清窈第三次调整了耳边的碎发。她盯着面前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就像她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
这是她和厉墨琛第一次单独用餐——如果不算五年前那个改变一切的雨夜的话。
紧张？厉墨琛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低沉而温和。
虞清窈抬头，对上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餐厅柔和的灯光下，厉墨琛的轮廓比平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儒雅。他穿着深蓝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古铜色的肌肤。
有点。她老实承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餐巾边缘，感觉...很奇怪。我们之前不是在医院就是在逃亡，突然这样正式地...
约会？厉墨琛替她补完，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词让虞清窈耳根发热。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避开他的视线：星星一个人在医院没关系吗？
陈锋和两个保镖守着他，护士每半小时查房一次。厉墨琛的语气带着安抚，而且...
他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好笑的神色。虞清窈正想追问，她的智能手表突然震动起来。低头一看，是星星发来的消息：「妈咪！你今天的裙子好漂亮！爹地看你的眼神像看到冰淇淋一样！」
虞清窈差点被水呛到。她猛地抬头：星星在看我们？
厉墨琛无奈地亮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是餐厅实时监控画面，角度正好对着他们的餐桌。小家伙不知何时黑进了餐厅的安全系统。
「爹地！给妈咪点那道有鱼子酱的前菜！她最爱吃了！」又一条消息蹦出来，这次还附带一个爱心表情。
这个小黑客。虞清窈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儿子在用自己稚嫩的方式，努力撮合他们。
要切断连接吗？厉墨琛问，但眼神分明在说「我知道你不会」。
虞清窈摇摇头：让他看吧，不然他会想别的办法。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星星在监控我们的？
厉墨琛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因为他先给我发了餐厅所有摄像头的访问密码，还附赠了一份约会指南
什么指南？虞清窈好奇地问。
厉墨琛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念道：第一条：多夸妈咪漂亮。第二条：不要一直谈工作。第三条：记得帮妈咪拉椅子...
虞清窈捂住脸，从指缝中看到厉墨琛难得一见的笑容——不是那种商务场合的礼貌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笑。这个发现让她心跳加速。
侍者适时地送来开胃菜，打断了这微妙的时刻。确实如星星所说，是虞清窈最爱的鱼子酱配薄饼。她惊讶地看着厉墨琛：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星星的指南第四条。厉墨琛坦然承认，随即补充，不过五年前那晚，你也点了类似的菜。
虞清窈的手停在半空。那晚...她几乎不记得自己吃过什么，只记得恐惧、混乱，以及后来那个改变她人生的决定。而厉墨琛却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你的记忆力真好。她轻声说。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厉墨琛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落在虞清窈心上，烫得她呼吸一滞。她急忙叉起一小块薄饼送入口中，鱼子酱在舌尖爆开的咸鲜暂时分散了注意力。
那天在傅家旧宅...她转移话题，你是怎么找到地下实验室的？我明明跟着你一起搜查，却完全没发现那个暗门。
厉墨琛的眼神变得深沉：因为我叔叔的别墅有同样的设计。厉家和傅家在很多方面...很像。
这个回答勾起虞清窈更多疑问。她正想追问，手表又震动起来：「妈咪！不要一直问严肃的问题！问问爹地喜欢什么颜色呀！」
两人同时看到消息，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这奇妙的笑声打破了初时的尴尬，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好吧，遵命，小长官。厉墨琛对着空气说道，仿佛星星能听到似的，我喜欢深蓝色，就像你眼睛的颜色。
虞清窈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她听过最动人的情话，却以如此随意的方式说出。她低头掩饰泛红的脸颊，却看到星星秒回的消息：「爹地好肉麻！不过妈咪脸红了，干得漂亮！」
这个小叛徒！虞清窈决定回去后要好好教育儿子关于隐私的问题...虽然她心里清楚，自己其实并不反感这种被的感觉。
主菜上来了，是嫩煎鳕鱼配时令蔬菜。厉墨琛熟练地帮她把鱼分成小块，动作优雅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虞清窈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这双手既能在一分钟内黑进安保系统，也能温柔地抱起五岁的儿子。
在想什么？厉墨琛问。
在想...你是个很矛盾的人。虞清窈实话实说，冷酷的商业巨头和温柔的父亲，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厉墨琛沉思片刻：也许都是。就像你，既是坚韧不屈的单亲妈妈，又是才华横溢的设计师。他停顿了一下，五年前那晚我就看出来了，你不是那种会轻易屈服的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平静地谈起那个夜晚。虞清窈发现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抵触这个话题：我当时真的很害怕...不只是因为那杯下了药的酒，更因为傅煜城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物品。
厉墨琛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不会再有机会接近你和星星了。
这种保护性的宣言本该让独立惯了的虞清窈反感，但奇怪的是，她只感到一阵安心。或许是因为厉墨琛说这话时，眼中闪烁的不是占有欲，而是纯粹的守护。
「爹地！现在该送礼物了！」星星的消息不合时宜地蹦出来，还附带一个礼盒表情。
虞清窈挑眉：礼物？
厉墨琛难得地显出一丝窘迫。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推到虞清窈面前：本来打算餐后给的。
虞清窈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呼吸瞬间凝滞——里面是一枚蓝宝石戒指，与她设计的星河之泪风格相似，但更为简约大气。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深邃的光芒，宛如将整片星空浓缩其中。
这是...
用你留在傅家实验室的设计草图制作的。厉墨琛解释道，那天你只顾着带星星离开，落下了几张图纸。我觉得可惜，就...
虞清窈的手指轻轻抚过宝石。她当然记得那些草图，是她在等待星星检查结果时随手画的，比正式设计更加随性大胆。没想到厉墨琛不仅收好了它们，还找人制作成实物。
我不能收。她虽然这么说，却舍不得移开手指，这太贵重了。
就当是预付的设计费。厉墨琛早有准备，厉氏集团想聘请你做珠宝系列的顾问，这枚戒指是样品。
虞清窈知道这是个借口，但设计顾问的身份确实让她心动。她正犹豫着，手表又震动起来：「妈咪快收下！爹地挑了好久呢！他连宝石切割角度都亲自确认了！」
这个小间谍！虞清窈又好气又好笑，但心底涌起的暖流让她无法再拒绝。她轻轻点头：谢谢，我会认真考虑顾问的事。
厉墨琛的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光芒，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表情突然变得警觉。虞清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餐厅入口处站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正鬼鬼祟祟地朝他们这边张望。
别回头。厉墨琛低声道，同时拿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傅煜城的人。
虞清窈的背脊一阵发凉。她以为傅煜城被警方调查后会收敛一些，没想到他还在派人跟踪他们！
别担心。厉墨琛的声音镇定如常，保安会他离开。继续吃饭，别打草惊蛇。
果然，不到一分钟，两个穿制服的保安就走到鸭舌帽男子身边，礼貌但坚决地将他出了餐厅。虞清窈这才注意到，餐厅里至少还有三个厉墨琛安排的保镖，伪装成普通食客分布在各个角落。
你早就料到会这样？她小声问。
厉墨琛点头：傅煜城不会轻易放弃。不过今晚...他的目光柔和下来，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这句话让虞清窈的心跳加速。她突然意识到，厉墨琛为这次做了多少准备——从餐厅的选择到安保布置，甚至记得她喜欢的食物。这个在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商业巨头，对她却有着近乎执着的细心。
甜点上来了，是巧克力熔岩蛋糕配香草冰淇淋。虞清窈刚要动勺，厉墨琛突然伸手轻轻擦过她的嘴角。
沾到了一点酱汁。他解释道，手指在餐巾上擦了擦。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虞清窈僵在原地。厉墨琛的手指很暖，那一瞬的触碰像电流般窜过她的全身。她急忙低头吃甜点，却听到手表再次震动：「哇！爹地好会！妈咪脸好红哦！」
这个小捣蛋鬼！虞清窈决定回去一定要没收儿子的平板电脑...至少没收一小时！
晚餐在星星的远程指导和厉墨琛的从容应对中愉快地结束了。当厉墨琛为她拉开椅子时，虞清窈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舍不得这个夜晚就此结束。
我送你回医院。厉墨琛自然地接过她的手包，星星该等急了。
夜风微凉，厉墨琛脱下西装外套披在虞清窈肩上。外套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龙涎香，让她想起那晚在车上靠着他肩膀的感觉。两人沿着湖畔小路慢慢走向停车场，谁都没有说话，但沉默并不尴尬。
今晚...谢谢你。上车前，虞清窈终于开口，我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厉墨琛为她打开车门，手掌绅士地护在车顶：我也是。事实上...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
虞清窈惊讶地抬头：怎么可能？
商业联姻的饭局不算约会。厉墨琛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讽，而且我从小就被培养成继承人，没时间...发展个人关系。
这个意外的坦白让虞清窈看到了厉墨琛不为人知的一面。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在感情方面，他们一样生涩笨拙。
回医院的路上，虞清窈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摩挲那枚蓝宝石戒指。宝石切割的角度完美契合她的指围，就像专门为她定制的一样...等等，或许就是？
她偷瞄了一眼专注开车的厉墨琛。男人的侧脸在路灯下忽明忽暗，下颌线条坚毅如雕塑。五年前那个雨夜，她怎么会把这样一个人当成普通的酒店服务生？
医院走廊安静得出奇。虞清窈和厉墨琛轻手轻脚地走到星星的病房前，生怕吵醒可能已经睡着的孩子。厉墨琛的手轻轻搭在门把上，突然转身面对她。
清窈，关于今晚...
虞清窈抬头看他，心跳如鼓。厉墨琛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柔软，他缓缓低头，距离近得她能数清他的睫毛...
爹地！妈咪！病房门突然打开，穿着小熊睡衣的虞星昼站在门口，一脸狡黠，你们回来得好晚哦！
虞清窈慌忙后退一步，脸颊烧得发烫。厉墨琛则镇定自若地蹲下身：不是让你乖乖睡觉吗？
我睡醒啦！虞星昼理直气壮地说，大眼睛在父母之间来回转动，你们玩得开心吗？
非常开心。厉墨琛一本正经地回答，尤其是你推荐的鱼子酱。
虞星昼得意地挺起小胸脯，转向虞清窈：妈咪喜欢爹地送的礼物吗？
虞清窈无奈地晃了晃手上的戒指：喜欢，但不喜欢某个小家伙的多管闲事。
才不是多管闲事！虞星昼撅起嘴，这叫...叫战略助攻！
厉墨琛低笑出声，一把抱起儿子：小机灵鬼，该睡觉了。明天医生要给你做复查，记得吗？
虞星昼趴在厉墨琛肩头，突然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的精力都是装出来的：爹地...你会留下来陪我和妈咪吗？
这个问题让空气瞬间凝固。虞清窈和厉墨琛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某种无声的交流在两人之间流动。
如果妈咪同意的话。厉墨琛最终将决定权交给了虞清窈。
虞清窈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再看看厉墨琛平静中带着询问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头：沙发可以拉开当床。
虞星昼欢呼，随即又打了个哈欠，小脑袋耷拉在厉墨琛肩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孩子天真的话语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厉墨琛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半睡半醒的儿子放回床上，盖好被子。虞清窈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胸口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
我去拿毯子。她轻声说，转身走向储物柜。
身后传来厉墨琛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虞清窈转身，发现自己被笼罩在男人的阴影里。厉墨琛低头看着她，眼神深邃如星空。
谢谢你。他轻声说，为了今晚，为了星星...为了一切。
虞清窈仰头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害怕这样的近距离。相反，她渴望更多——更多这样的夜晚，更多这样的对话，更多...他。
不客气。她轻声回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第一次约会还算合格。
厉墨琛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化为温柔的笑意。他缓缓低头，这次没有被打断...
爹地妈咪要亲亲了吗？虞星昼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两人同时僵住，随即无奈地笑了。厉墨琛揉了揉虞清窈的发顶，轻声道：来日方长。
这句话像一句承诺，在虞清窈心中激起阵阵涟漪。是的，来日方长。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待他们，至少此刻，他们三人在一起，就像...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