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血水，木无悔之前就下来二次了，
这次第三次还是冰冷，
带着一股铁锈沉淀后的浑浊感。
她只能屏住呼吸，睁着眼，
眼前是一片暗红，能见度极低。
之前充斥其中的怨魂嘶嚎已经消失，
寂静得可怕，
只有水流划过身体的细微声响。
看来，魂珠吸收的很干净，
把这池子彻底“掏空”了。
她手脚并用，向下潜去。
空灵像条没有重量的影子，
无声地跟在她侧后方，
那双眼睛在暗红的水里闪着微光，
警惕地扫视四周。
没下潜多久，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下方。
靠近了才看清，是滇意。
她脸朝上躺在水底的淤泥里，
眼睛瞪得极大，空洞地望着上方，
脸上还凝固着临死前那抹恶毒和不解。
脖子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木无悔心里啐了一口，
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死了还得碍眼。
她没多停留，绕过这具尸体，
继续向更深处摸索。
时间一点点过去，四周依旧是望不到头的血红和沉寂。
出口在哪？
靡祲只说在血池之下，
可这池子底下除了淤泥和石头，
什么都没有。
左肩的伤口在冷水浸泡下，
又开始隐隐作痛，
肺里的空气也越来越少。
她心里有点发沉，难道要憋死在这？
就在她感到胸口发闷，
气息快要接不上的时候，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触感，
从贴身口袋里传来。
是那片城隍爷给的，“信”的叶片。
当时城隍爷的话在脑海里响起：
“……凭此叶，可感应方位，百里之内，指引归来之路……”
归来之路！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归路”！
她立刻用还能动的右手，
艰难地从湿透的衣服内袋里摸出那片叶子。
叶子触手冰凉，但在她指尖碰到的瞬间，
竟然真的散发出一层极其微弱的白色光晕，
像黑夜里的萤火虫。
光晕出现后，不再是静止的，
而是像被什么牵引着，
叶片本身微微调整了方向，
指向斜下方某个特定的位置。
有门儿！
木无悔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
朝着叶片指引的方向奋力潜去。
但缺氧的窒息感越来越强，
眼前开始冒金星，动作也变得迟缓。
这时候，
一只冰凉但稳定的手，
突然从旁边伸过来，
抓住了她没受伤的右臂。
是空灵。
他没看木无悔，视线盯着前方叶片指引的方向，
另一只手划水，带着她加速下潜。
他不需要呼吸，在水下行动远比她自如。
木无悔没挣扎，此刻也由不得她矫情。
她集中精神，借着叶片的光芒，指引方向。
又下潜了七八米，水压明显增大。
终于，在叶片光芒的尽头，
隐约出现了一个幽深的黑洞。
那洞口边缘不规则，
像是天然形成，
又带着点人工开凿的痕迹，
里面漆黑一片，感觉不到水流，静得诡异。
就是那里！
出口！
两人毫不犹豫地游了进去。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里面是一条漫长而完全黑暗的甬道，
仿佛没有尽头。
木无悔的肺像要炸开，
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她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
脸颊和脖颈上，
那些暗红色的蜈蚣鳞甲，
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麻痒感。
紧接着，一丝丝稀薄，
但确实存在的氧气，竟然从鳞甲的缝隙中渗了出来，
勉强维持着她最后一点意识。
是蜈蚣吞噬了靡玉的本源后，
产生的新能力？
她没时间细想，
只能靠着这点“施舍”，
拼命维持清醒。
空灵始终抓着她的手臂，
在绝对的黑暗里精准地前行，速度极快。
没过多久，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层水波般的蓝色光膜。
两人赶紧穿过光膜，周围的触感瞬间变了，
水温更低，水也更清澈了一些，
但依旧在深水之中。
头顶上方极远处，
有微弱的光亮透下来。
是真正的湖水！
他们出来了！
求生的本能让木无悔爆发出最后力气，
和空灵一起，奋力向上游去。
“哗啦——！”
两人几乎同时冲破水面，
清凉的空气瞬间涌入肺部，
呛得木无悔剧烈咳嗽起来。
夕阳金色的余晖洒在脸上，
有些刺眼，却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在一个清澈见底的高山湖泊中央。
四周是连绵的植，
被茂密的哀牢山山脉，
看不到任何人烟。
湖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
倒映着晚霞。
等到二人游到岸边，
两人瘫倒在石滩上，
大口喘着气。
木无悔的鳞片开始消退，但是绿色的蛇瞳还在。
她扭头看着旁边湿透的背包，
里面的手机不用说，
肯定报废了。
不过她还是打开看了看，城隍爷给的珠子还在。
才抬头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第一个念头是：孔云泽和孔文父子，不知道有没有安全出去？
他们拿走了魂玉笔……随即，想到“师父”二字，
心口就像被石头堵住。
以后，再也没人会在她重伤时守在一旁了。
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咳。”旁边传来空灵的声音。
木无悔转头，
看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湖边浅水区，
手里抓着两条还在扑腾的肥鱼。
他走回来，把鱼往地上一扔，
脸上又挂起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语气轻松得像刚郊游回来：
“从归墟那种鬼地方全须全尾儿出来的，
怎么也算过了命的交情了吧？
喏，搞个篝火，庆祝一下咱俩命大？”
木无悔看着那两条鱼，又看看空灵。
这次，她没像以前那样直接拒绝或冷脸，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嗯。”声音还有点哑，
但确实表达了同意。
在归墟里，空灵帮了她很多。
而且刚才在水下，要不是他拉着，
自己可能真就交代了。
他做的事，早已超过合作伙伴的范畴了，
这句“谢谢”，她心里认了。
夜幕很快降临。
空灵利索地生了堆火，
把鱼串起来烤着。
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的侧脸，
少了平时的妖异，倒显出几分难得的平静。
他翻动着烤鱼，忽然开口，
语气随意，但话里的内容却不轻：
“金水市那边，槐安铸的摊子，我是不想回去了。没劲。”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坐在对面、
抱着膝盖盯着火堆出神的木无悔：
“以后，我跟你混，怎么样？”
木无悔抬起眼。火光在她绿色的瞳孔里跳动。
她没有立刻回答。
空灵这人亦正亦邪，心思难测，
但眼下，他确实是个强大的助力，
而且……似乎真的对槐安铸那套感到了厌倦？
她垂下眼眸，看着燃烧的柴火，声音平静：
“等回了金水，把那边的槐安铸余孽清理干净。
之后的事……再说。”
空灵挑了挑眉，倒也没坚持，爽快地应了一声：
“成啊，听你的。但是我要住你那儿”
他扯下一条烤得焦香的鱼肉，递给她，
“先填饱肚子。路还长着呢。”
木无悔点头接过鱼肉，热气灼着指尖。
路还长……是啊，师父的死，午夜当铺的线索，
孔家父子的下落，
还有身边这个看不透的空灵……前路迷雾重重。
但至少，她先从那个吃人的归墟里，活着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