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生符的光晕在共栖地萦绕了三七二十一日,百谷原的共生苗终于结出了果实。那些饱满的穗粒褪去了半金半绿的斑驳,化作通体莹白的颗粒,外壳上缠绕着银丝般的声纹与灵纹,风一吹便发出细碎的叮咚声,像极了汇通桥的铜铃在响。
谷伯的小孙子第一个摘下果实,刚要往嘴里塞,却被念杨拦住。她指尖轻轻抚过果壳,合订本突然无风自动,停在记载断缘城共生种的那一页——上面画着的果实与眼前的一模一样,只是画中果实落地的瞬间,便炸开了黑色的戾气。
“别急着尝。”清玄仙尊拂尘扫过果实,光丝在果壳上绕了三圈,“断缘城的共生种就是在结果时炸了,戾气才彻底失控。这果子里藏着两界本源,若心有芥蒂,甜的也能变苦的。”
话音刚落,地脉湖突然泛起金光。铁蛋正蹲在湖边清洗矿锤,只见同心莲的花苞层层绽放,莲心托着颗半红半白的莲子,红的像凡界朱砂,白的似仙宗琼玉,竟与共生果实的纹路遥相呼应。“这是……莲籽?”他伸手去摘,莲子却突然弹开,在水面上转了三圈,化作道红光射向深山暖棚。
众人循着红光赶到暖棚时,界门丫头正捧着朵奇异的花发呆。那花是杂交苗的变种,花瓣一半是荆棘的紫,一半是灵藤的青,花心结着颗晶莹的浆果,红光融入浆果的瞬间,果皮上浮现出望穹镜的星轨图。“云芝仙长托梦说过,”丫头声音发颤,“当共生麦、同心莲、杂交果同时结果,就是‘跨界果’成熟之日,可……”她指着浆果边缘的小黑点,“这里的灵纹还没连完,像是缺了点什么。”
望穹镜方向突然传来观星师的惊呼。众人赶到时,只见镜面映出片陌生的星域,星域中央悬浮着颗巨大的果实,正是他们手中三样果实的融合体,可果实表面布满裂纹,每道裂纹里都渗出黑气,与断缘城影像中的黑雾同源。
“是心墙。”念杨突然明白过来,将三样果实摆在共立石上,“断缘城的记载漏了最重要的——跨界果要靠两界的‘心’来养,我们心里那点没说开的隔阂,就是果实上的裂纹。”她指着共生麦的果壳,“凡界总觉得仙宗的灵术太飘,不接地气;”又点向同心莲籽,“仙宗暗地嫌凡界的法子太笨,不够精巧;”最后抚过杂交浆果,“我们嘴上说着共生,心里却还分着‘你们’‘我们’,这才让黑气有了可乘之机。”
铁蛋突然捶了下自己的大腿:“上次我跟碎石真人加固同心墙,他说用灵砂填缝更牢,我非说凡土夯实才稳,后来虽按他的法子做了,心里却憋着股气——这算不算心墙?”
占星师闻言红了脸:“我也有错。观星师画星图时加了凡界星位,我嘴上夸好,心里却想还是仙宗星轨更精妙……”
话音未落,共生麦的果壳突然裂开道细缝,黑气瞬间浓了几分。清玄仙尊眉头紧锁:“再不说开,果实就要炸了!”他率先开口,“我曾觉得凡界的镇邪火太粗陋,不如仙宗的灵光纯净,现在才明白,粗陋里藏着的踏实,正是我们缺的。”
谷伯跟着叹气:“老身也有不是。见仙宗弟子用灵泉浇地,总觉得是浪费,忘了灵泉的润能让凡土更肥——就像当年断缘城的工匠,只看见灵木的脆,没瞧见灵木的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藏在心里的小疙瘩全倒了出来。凡界的人说,曾觉得仙宗的探灵符华而不实;仙宗的弟子坦言,偷偷笑过凡界的驱邪散味道太冲。每说开一桩,果实上的裂纹就浅一分,黑气也淡一分,到最后,当李药婆的后人说出“曾嫌仙宗弟子不懂凡界草药的性子”,而焚心仙子回应“其实我早想学学凡界的炮制手法”时,三样果实突然同时发光,化作三道流光,在共立石上空融合成一颗完整的跨界果。
那果实通体剔透,凡界的麦香、仙宗的灵韵、地脉的清润、星空的深邃在里面交织流转,表面的裂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道完整的共生纹,像条首尾相接的环,将两界的气息牢牢锁在其中。
“成了!”小孙子拍着手笑,伸手去摘果实,指尖刚触到果皮,果实突然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共栖地的每一个角落。百谷原的共生麦长得更高,穗粒饱满如珠;地脉湖的同心莲铺满水面,莲子的红白两色彻底交融;深山暖棚的杂交果挂满枝头,浆果的甜香飘出十里地。
更奇的是望穹镜,镜中陌生的星域突然与新星域接轨,无数星辰亮起,连成“共生”二字,镜面上的裂纹彻底修复,渗出的不再是黑气,而是温润的白光,落在人身上,像浸在春日的暖阳里。
“这光……”界门丫头伸手接住一缕白光,探灵符突然自动修复,符纸上的纹路与共生纹彻底重合,“好像能照见心里的东西。”她望着符纸上映出的自己,之前对仙宗灵藤的提防、对凡界荆棘的轻视,竟都化作光点消散了。
清玄仙尊望着星空,眼中闪过释然:“断缘城的人到最后都没敢剖开自己的心,所以他们的跨界果炸了。我们敢把心里的小九九说出来,才让果实真正成熟——原来心墙破了,邪祟就没了扎根的地方。”
谷伯拄着拐杖在共立石旁坐下,看着两界的人围着跨界果融合的地方说笑,凡界的农人给仙宗弟子递上刚烤好的麦饼,仙宗弟子回赠灵果酿的蜜水,没人再刻意分你我。“就像这共立石,”老人慢悠悠地说,“当初刻‘和’字时,凡匠嫌仙玉太硬,仙匠嫌凡土太软,吵了三天三夜才刻成,现在不也好好地镇着邪祟?”
念杨在合订本上写下:“跨界果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照心的。它告诉我们,共生的最大敌人从不是外在的邪祟,是自己给自己筑的墙;两界的隔阂也从不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是没说出口的‘我觉得’。当我们敢承认心里的小疙瘩,敢笑着说‘我曾不喜欢你的法子’,那些疙瘩就会变成彼此理解的台阶,心墙垮了,共生的路才能真正铺展开。”
傍晚时分,共栖地燃起篝火,两界的人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凡界的歌谣里混着仙宗的灵韵,仙宗的舞步中带着凡界的踏实,跨界果化作的光点在人群中飞舞,像无数颗跳动的星。
铁蛋和碎石真人拼着喝灵果酒,喝到兴头上,竟用矿锤和破石诀在地上画起同心墙的图纸,一个说“下次加层凡铁加固”,一个接“再嵌点灵砂防滑”,再没了之前的争执。观星师与占星师靠在望穹镜旁,用星引石粉和灵砂混合的颜料,在镜面上画起新的星轨图,凡界星位与仙宗星轨交叠处,竟画出了个笑脸。
念杨靠在共立石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想起云岫临走时的话。下次巡界者再来,他们一定能拿出最完满的答案——跨界果早已不是果实,而是长在每个人心里的信任;共生也不再是约定,而是两界生灵吵吵闹闹、却又彼此牵挂的日子。
夜色渐深,篝火的光映着共立石上的“和”字,与星空的“共生”二字遥相呼应。念杨知道,未来还会有新的挑战,新的分歧,但只要记得今夜心墙崩塌的脆响,记得跨界果成熟的甜香,记得两界的手牵在一起时,能挡住所有的风霜,这条路就永远不会走到尽头。
天边泛起微光时,第一颗跨界果的种子从共立石旁破土而出,芽尖一半是凡界的绿,一半是仙宗的金,在晨露中轻轻摇曳,像在说:共生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