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与山推开郑氏集团顶层办公室厚重的门时，里面气压低得可以。他那位向来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示人的哥哥郑与川，正揉着明显带着淤青，甚至有些肿起的左眼眶。
“哟，这是哪位勇士替天行道了？”郑与山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他几步走到办公桌前，懒散地靠在桌沿，“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好戏，我高低得带两挂万字头鞭炮来给你助助兴，现在空着手来，怪不好意思的。”
郑与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动作间牵动了伤处，让他忍不住地抽了口气。
“传说里‘黑黄荤素，生冷不忌’的人物，结果呢？”他语气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憋闷，“我在酒吧就咬了口他的脖子，试探一下深浅，好家伙，直接给了我一拳。”他指着自己的眼眶，语气愈发沉郁，“亏他还整天把和平挂在嘴边，这一点也不和平。”
郑与山看着自家哥哥这副吃瘪又跃跃欲试的模样，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挑了挑眉，切入正题，“就因为这‘不和平’的一拳，火急火燎地把我从极昼叫回来，美其名曰让我回来‘分担家业’？”
“就你这整天泡在温柔乡里，骨头都泡软了的架势，”郑与川乜了他一眼，语气带着惯常的打击，“这家业你继承得了吗？别到时候把郑氏改成极昼分店。”
郑与川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问道，“别说我了，你和高途怎么样了？最近进展到哪一步了？牵手了？拥抱了？还是……”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探究。
郑与山立刻警惕起来，心里升起来紧急戒备，“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郑与川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皮质椅背，双手交叠，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诚恳姿态，“当年学校周记交换，我不是一时手贱，把你那封写得跟遗书又像情书的玩意儿，换成了陈姨的糖醋鱼食谱吗？这么多年了，哥哥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现在良心发现，想补偿你一下，给你创造点机会。”
郑与山闻言，脸上露出一个“你骗鬼呢”的表情，“郑与川，你看我脸上写着‘傻子’两个字吗？你会有良心这种东西？还过意不去？你当年换完，蹲在楼梯口笑了足足半小时，我还说高途怎么这么有定力，结果周记再交换回来我才知道，你不又当着我的面笑半小时？”
被弟弟毫不留情地戳穿，郑与川面不改色，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此一时彼一时。快说，到底怎么样了？我能害你吗？”
郑与山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丝真实的苦恼，“我也说不好。好几天没见他了，他最近……确实很忙。”
高途就像一颗骤然升起的星辰，越来越耀眼，也越来越难以靠近，这让他心里有些没底。
郑与川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嘴角泛起狡猾的笑意，如同终于看到鱼儿咬钩的渔夫，“我知道他忙什么。‘启明计划’，最近风头正劲，连老爷子饭桌上都提了两句。”
他站起身，走到郑与山面前，双手撑在桌沿，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怎么样，有兴趣吗？由你，带着‘郑氏科技’去跟他们谈合作。”
“我们？”郑与山是真的有些意外了。郑氏的业务板块和天机生物的前沿基因领域并不算非常契合。
“对，我们。”郑与川胸有成竹，语速加快，“郑氏科技愿意免费为‘启明计划’的首批三万名核心参与者，提供一套顶级的、尚未对外发布的智能可穿戴设备套装，以及为期两年的深度健康数据管理服务。条件是，匿名化共享这些设备收集的动态生理数据，与‘启明计划’的静态基因数据进行关联研究。”
他目光灼灼，仿佛已经看到了宏大的蓝图，“他们破译了生命的‘过去完成时’——那些写在基因里的古老密码；而我们，能捕捉生命的‘现在时’——心跳、血压、睡眠深度、压力激素水平……每一个实时波动的数据！静态蓝图加上动态轨迹，这样才能真正预测，甚至在未来有机会改写生命的‘将来时’！我们将共同绘制全球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全生命周期健康地图’！”
郑与川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气充满了诱惑，“你带着这个项目去找高途，别说你想见他了，就算你不想见，这个项目也得把你们牢牢绑在一起，天天见面，深入交流。这可是价值数亿的资源投入和前所未有的合作模式，他高途能拒绝得了？”
郑与山看着自家哥哥画下的这张又大又圆的饼，并没有被立刻冲昏头脑。他太了解郑与川了，无利不起早，尤其是这种看似纯粹为他好的事。
“这么有前景，又能载入史册的合作，你手底下精兵强将那么多，随便找一个资深副总裁去不行？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个‘泡软了骨头’的闲人？”
“郑与山！”郑与川像是被他的不识好歹气到了，“你对哥哥我就这么点信任都没有？我费尽心思，动用集团核心资源，给你创造这么大一个近水楼台的机会，你还在跟我推三阻四？”
“前几天家庭聚会，是谁当着全家人的面，嘲笑我表白的机会被一个唱歌的捷足先登了？”郑与山慢悠悠地翻旧账，一副“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你红口白牙让我去我就去？没有一个能说服我的，真实的理由，我不去。极昼挺好的，自在。”
“让你天天见着高途，跟他一起工作，你都不去？”郑与川像是看到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傻子。
“那是单纯的见面吗？”郑与山反问，眼神清明，“那是商业合作。合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谈判、博弈、利益拉扯、责任共担！搞不好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和平？”他嗤笑一声，“哥，你脑子真被打坏了？说吧，到底为什么，别绕弯子。”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郑与川看着弟弟那双和自己相似，却更为通透直白的眼睛，知道糊弄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变得平淡却认真，“我答应了一个人，要把你调回郑氏总部，干点‘正事’。”
郑与山瞬间抓住了关键，他眯起眼睛，语气带着玩味，“就是你硬亲人家，结果被人家一拳打成熊猫的……那位‘和平主义者’？”
郑与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默认的姿态显而易见。
郑与山顿时恍然大悟，随即气笑了，“合着你追人，拿我当鹊桥，让你过银河呢？”
“你怎么不说，你追人高途，人家拿我作筏子呢？”郑与川立刻反唇相讥，语气带着真实的幽怨。
郑与山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意味深长，“啧……这江沪，谁没长眼睛，谁敢惹你这个笑面虎？谁还能逼你签下这种不平等条约？哥，你这哪是被人家拿捏，我看你这是乐在其中，顺便把我拿去当枪使吧？”
郑与川被戳中心事，面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地拍了下桌子，“你反了天了！去不去，给句痛快话！趁我现在还有这个主意，你再跟我拿腔拿调，这机会我立马给别人！到时候你看高途跟别的Alpha天天并肩作战，你就在极昼守着你的酒瓶子哭去吧！”
看着自家哥哥那难得的气急败坏，郑与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站直身体，脸上露出一抹看好戏的笑容。
“去，为什么不去？”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就去看看，你费尽心机把我按在这个位置上，带着这么一份厚礼，到底是想帮弟弟我赢得美人归呢，还是……”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郑与川那只依旧显眼的淤青，语气带着十足的调侃，“……想去气死某个口是心非的‘和平主义者’。”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手握住门把手时，又回头补充了一句，语气轻快，“哥，你这追人的方式，可真够别致的。祝你……早日达成爱与和平。”
门在身后关上，阻隔了郑与川扔过来的摆件砸在门上的闷响。
郑与山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他知道，一旦踏入郑氏总部，卷入“启明计划”这样的旋涡，他和高途的关系将不再单纯。
但另一方面，这确实是接近他、了解他，甚至帮助他的绝佳机会。
而办公室内的郑与川，揉着依旧发疼的眼眶，看着窗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常屿那张平静无波、却在他靠近时骤然绷紧的脸。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势在必得，“常屿，你不是想要和平吗……我偏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