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绵绵指尖还残留着雷纹草碾碎后的微麻感,袖袋里的微型符纸正轻轻发烫,像一块刚出炉的芝麻饼。她刚拐出药庐后巷,迎面撞上一股浓烈的酒气。
云砚摇摇晃晃地走来,白发乱翘,手里拎着个空酒壶,嘴里哼着谁也听不懂的调子。他肩头落着一片枯叶,三枚储物戒在腕间叮当乱响,其中一枚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
她脚步一顿。
袖中灵泉水无声荡开,一圈涟漪掠过云砚周身。三枚戒指里,唯独最外那枚像泡了馊水的馒头,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气。
“长老。”她轻声唤,声音甜得能滴出蜜,“这么晚还喝酒呀?”
云砚眯眼,咧嘴一笑:“小……小绵绵啊……今日……炼阵有成,喜……喜酒不能少。”
他抬手想拍她脑袋,却一个踉跄,腰间毛笔“啪嗒”落地。
云绵绵眼疾手快,上前半步扶住他胳膊,指尖顺势一挑——那枚青灰色的储物戒应声滑落,滚进尘土。
“哎呀!”她惊呼一声,蹲下身去捡。
戒指一震,一只通体漆黑、指甲盖大小的虫子爬了出来,背上沾着点粉末,在月光下泛出淡紫微光。
迷幻粉。
她瞳孔微缩。
这味儿,和三天前药圃爆炸时飘在空气里的,一模一样。
她不动声色,袖中早藏好的雷纹草粉末轻轻一抖,落在虫身上。粉末遇粉即凝,像撒了层糖霜,把那点紫光冻了个结实。
“长老的戒指里养宠物啦?”她把戒指和虫一起托在掌心,仰头笑,“要不要我帮您做个驱虫符?新学的,包治百虫。”
云砚醉眼朦胧,摆摆手:“不……不用,那是……家传……护……护戒灵虫……”
他说完,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走了。
云绵绵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廊角,脸上的笑一点点收了。
她低头,盯着掌心那只僵住的虫。
“护戒灵虫?”她冷笑,“那你猜猜,它现在更想当跳跳糖,还是爆爆珠?”
回房关门,她“啪”地打开碧玉葫芦。
锦鲤正漂在灵泉上装死,尾巴翘得比天高。
“起来。”她把虫子扔进泉水,“加餐。”
锦鲤眼皮都不抬:“不吃,鱼食要挑。”
“不吃?”她指尖雷光一闪,直接把虫子钉在它鼻尖,“那明天符箓室第一张雷暴符,就贴你鱼头上。”
锦鲤一个鲤鱼打挺,怒吼:“你这是虐待水产!”
话音未落,一口吞下虫子。
下一瞬,它整个鱼身猛地一僵,鳞片由银转粉,眼尾那道银符剧烈闪烁,像接触不良的灯泡。
“呕——”它翻着白眼吐泡,“这玩意儿带导航的!它认主!它能反向定位!它还能写周报!”
云绵绵挑眉:“认谁?”
“不知道!”锦鲤抽搐,“但它的魂契信号……和你家那位算盘精长老……对上了!”
她眸光一冷。
魂契?云砚?
她正要追问,葫芦忽然一震,内壁浮现出一行极淡的血纹,像是谁用指甲划出来的:
魂契反噬,倒计时:三日。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缓缓摩挲葫芦壁。
“原来不是他想害我。”她低语,“是有人,借他的手。”
夜半,三更。
云绵绵猛地睁眼。
心口像被一根烧红的针扎了进去,顺着经脉一路向上,直刺眉心。她抬手一摸,指尖竟黏着一丝金线,细如发丝,却烫得惊人。
窗外,一道金光自云砚屋檐蜿蜒而出,如蛇游走,正朝着她房间疾射而来。
魂契启动。
她立刻催动光暗灵根,欲以双雷之力斩断金线。可刚一发力,就察觉金光另一端与云砚命魂相连——若强行切断,他必经脉尽断,魂飞魄散。
不能动手。
就在金光即将触眉的刹那,窗棂“砰”地炸开。
玄色身影破空而入,袖袍一挥,一道无形剑气横扫而出。
“嗤——”
金光应声而断,碎成点点火星,像被踩灭的萤火虫。
洛玄离站在她床前,斩相思未出鞘,袖角酒渍未干,右臂红绸带无风自动。
他低头看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又惹麻烦?”
云绵绵还没回话,目光却死死盯住他右手。
他挥袖斩断金光的指尖,皮肤焦黑剥落,露出底下血肉——那血,泛着淡淡的雷光,和她体内的变异雷灵根,一模一样。
她呼吸一滞。
“师兄……”她猛地扑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你的血……怎么会有雷灵根的气息?”
洛玄离沉默。
他没抽手,也没解释,只是右臂红绸带轻轻一颤,袖袋深处,一枚玉瓶微微震动。
云绵绵还想追问,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一声闷咳。
是云砚。
她瞬间松开洛玄离的手,闪身到窗边。
云砚房中,鎏金算盘自动悬浮半空,盘心三枚铜钱齐齐断裂,裂痕呈放射状,像被什么力量硬生生震碎。
他跪坐在地,嘴角溢血,手里还攥着半块酒渍斑斑的帕子。
“……老祖……”他喘息着,声音沙哑,“我不是……叛徒……我只是……不敢说……”
话音未落,整个人瘫软下去。
云绵绵收回视线,转身看向洛玄离。
“你早就知道?”她问。
洛玄离拂了拂袖子,把受伤的指尖藏进广袖:“知道什么?”
“知道云砚被种了魂契。”她盯着他,“知道这戒指里的虫,是冲我来的。也知道……”她顿了顿,“你刚才那一剑,不只是斩了金光,还顺手把虫的主控权,给截胡了。”
洛玄离不答,只淡淡道:“下次睡觉,记得关门。”
他转身要走。
云绵绵忽然开口:“师兄。”
他脚步微顿。
“你护心蛊跳的频率。”她轻声道,“和我雷灵根共鸣的节奏,一模一样。”
洛玄离背影一僵。
她继续说:“你不是在仙魔战场捡到我的。你是……特意去的,对不对?”
他没回头,右手缓缓抚过右臂红绸带,动作极轻,像在安抚什么。
“有些事。”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现在不能说。”
“因为说了,我就活不到十八岁?”
他没答。
风从破窗灌入,吹得桌上符纸哗哗作响。
云绵绵低头,看见自己指尖还沾着方才那根断掉的金线。她轻轻一搓,金线化作粉末,飘落在地。
就在这时,葫芦又震了。
她打开一看,锦鲤正用尾巴指着自己眼尾银符,一脸惊恐:“宿主!那虫的主控信号……虽然断了,但它最后上传了一段数据包!”
“内容?”
“一个坐标。”锦鲤哆嗦,“还有三个字——”
话未说完,它突然瞪大鱼眼,整条鱼“啪”地拍在葫芦内壁,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
云绵绵眯眼。
她伸手进去,从锦鲤鳃下抠出一粒极小的黑点,像是虫体残留的芯片。
她指尖一碾,黑点碎裂。
刹那间,一行小字在她脑海浮现:
目标锁定:云绵绵。
倒计时:71:59:58。
她冷笑:“想用我的血开魔域?”
她把碎渣扔进灵泉,转头看向窗外。
远处云砚屋中,那三枚断裂的铜钱,正缓缓渗出一丝黑雾,被星魂草灰掩埋的痕迹下,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洛玄离站在廊下,右手指尖的雷光血痕未愈。
他忽然抬手,从袖中掏出那枚雷暴糖。
糖晶表面,那道被雷劈过的细纹,正在缓慢蠕动,像一条苏醒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