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医院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晓棠坐在诊室的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对面的医生正翻看着她的复查报告,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恢复得很好,林太太。”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子宫恢复情况超出预期,只要身体没有不适,随时可以准备下一胎。”
晓棠的眼睛亮了亮,下意识抚上自己已经平坦的小腹。林念安快满周岁了,粉雕玉琢的,每次被林默抱在怀里,都会揪着他的领带咯咯笑。她总想着,要是能再添个女儿,像林默说的那样,扎着小辫子追在哥哥身后跑,家里该多热闹。
“真的可以吗?”她又确认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期待,“不用再等一阵子?”
“当然,”医生笑着点头,“不过怀孕前最好做个详细检查,让先生也一起过来,确保双方身体状态都适合。”
晓棠应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等林默下次回来,就跟他说这件事。他最近总说京市的项目忙,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一个月才回来两天,抱着她说话时,眼底的红血丝总藏不住。要是告诉他能再要个孩子,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可这期待,在一次次等待中慢慢凉了下去。
林默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她抱着念安在客厅等到深夜,只能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轻响,和他带着酒气的抱歉:“谈项目到现在,让你等久了。”
他身上的味道也变了,以前总带着淡淡的雪松须后水味,现在却偶尔混着陌生的香水味,他解释说是酒会上沾到的,晓棠没敢问,只是默默去给他煮醒酒汤。
这天傍晚,她带着念安在花园里学走路,管家在旁边低声说:“夫人,刚才听司机说,京市那边……好像有传言。”
晓棠的脚步顿了顿,扶着念安站稳:“什么传言?”
“说是……有位姓周的合作方,给先生送了个美人,据说是江南那边来的,模样绝色,”管家的声音压得更低,“不过先生在董事会上发了火,说都是谣言,还罚了传播消息的助理。”
晓棠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有点闷。她低头看了看念安,小家伙正举着胖乎乎的手要抓蝴蝶,咿咿呀呀的,什么都不懂。她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这种话别往外传,林默不是那样的人。”
可夜里,她却失眠了。听着身边林默均匀的呼吸声,他今天回来得格外早,说是项目暂时告一段落,能在家多待几天。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累人的梦,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着比实际年龄憔悴些。
晓棠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他的脸颊时,又收了回来。她想起白天在诊室医生的话,想起自己藏在心底的期待,再想起管家那句“绝色美人”,眼眶忽然就湿了。
“林默,”她轻轻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再要个孩子好不好?”
身边的人动了动,似乎没醒,又像是在装睡。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他含糊的声音:“等忙完这阵……现在太忙了,怕照顾不好你。”
晓棠没再说话,转过身背对着他,把脸埋在枕头里。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亮了床头柜上念安的照片,小家伙笑得露出两颗小牙。她闭上眼,告诉自己——管家说的是谣言,林默只是太忙了,等他不忙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那一夜,她终究没睡好。清晨醒来时,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是从未有人躺过。楼下传来念安的笑声,和林默逗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温馨,可晓棠的心,却像被晨露打湿的衣角,沉甸甸的,透着凉意。
她知道,有些东西,好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变了。
晓棠把洗好的樱桃放进白瓷盘里,指尖触到冰凉的果蒂时,忽然想起上周三晚上。林默回来时带着一身雨气,她刚把念安哄睡,转身就被他按在玄关柜上吻。那吻带着急雨的湿意,还有点说不清的酒气,他的手攥着她的腰,力道大得像要嵌进骨缝里。
可这阵,他连碰她的指尖都少了。
昨晚她故意穿了件他以前喜欢的真丝睡裙,坐在床边擦头发,他进来时只淡淡瞥了一眼,说“早点睡”,就转身去了书房。凌晨三点她起夜,书房灯还亮着,门缝里漏出他打电话的声音,提到“周小姐”、“项目细节”,语气平和得像在谈公事。
樱桃的甜汁沾在指尖,晓棠舔了舔,舌尖尝到点涩味。她想起管家说的“江南美人”,听说那姑娘是周合作方的助理,上个月跟着来家里送过一次文件,穿条月白色旗袍,说话细声细气的,递文件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林默的手,当时她正抱着念安,看得真真的。
“妈妈,爸爸呢?”念安摇摇晃晃跑过来,抱住她的腿。
晓棠蹲下来抱起他,往书房走:“爸爸在忙呢。”推开门时,林默正对着电脑屏幕打字,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桌上放着杯没动过的龙井,已经凉透了。
他抬头看了眼,眼神有点飘:“怎么了?”
“念安找你。”晓棠把孩子放地上,“樱桃洗好了,吃点?”
林默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半秒,又落回屏幕:“不了,忙完这个方案。”
念安咿咿呀呀地爬过去,抱住他的腿,他才终于笑了笑,摸摸孩子的头,指尖却没碰她递过去的樱桃。
晓棠退出书房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撞得肋骨发疼。以前他总嫌她穿得保守,现在她解开睡裙领口的扣子,他都未必会看一眼。那些深夜里发烫的呼吸,攥着床单的指节,咬在肩窝的轻疼,好像都被什么东西冲淡了,淡得像杯凉透的茶。
她坐在沙发上,拿起颗樱桃放进嘴里,甜的,可咽下去时,却觉得喉咙口堵得慌。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和上周三那晚很像,只是这一次,再没有带着雨气的吻落在颈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