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雨下得又急又密,敲打着林默办公室的落地窗,溅起一片模糊的水痕。林默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圈,眼前总晃过琳达转身时那句“我懂”,像根细针,反复刺着心口。
“叩叩叩。”
“进。”林默揉了揉眉心,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
门被推开,丽丽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来,眼眶红红的,鼻尖也泛着肿,明显是刚哭过。她把文件放在桌上,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林总,这是您要的季度汇总。”
林默抬头,看着自己这位得力秘书——平时总是妆容精致、利落干练,此刻却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兔子,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他记得丽丽上周还兴高采烈地说,男友要带她去见家长,怎么才几天就成了这副模样。
“坐吧。”林默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出什么事了?”
丽丽接过水杯,指尖因为冰凉微微一颤,眼泪没忍住,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他……他跟我提分手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说我们对未来的规划不一样,他想留在老家考公务员,可我想在这边拼……”
话说到一半,就被抑制不住的抽泣打断。
林默沉默地递过纸巾,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规划?未来?这些词像回声一样在他耳边响。他不也是因为害怕被“规划”困住,才亲手推开了琳达吗?此刻看着丽丽通红的眼睛,竟有种同病相怜的钝痛——原来失去在意的人,不管原因是什么,那种空落落的滋味,都是一样的。
“哭吧,哭出来会好点。”林默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我这儿没外人。”
丽丽大概是憋了太久,此刻被这句温和的话一劝,眼泪更凶了,却也不再硬撑,就着那杯温水,断断续续地说着。说他们从大学恋爱到现在,说那些一起挤地铁加班的日子,说她攒了好久的年假,本想和他去海边……那些细碎的甜蜜,此刻都变成了扎人的玻璃碴。
林默安静地听着,没插一句话。雨声在耳边哗哗响着,办公室里只有丽丽压抑的哭声,和他自己心里那片无声的废墟。他想起和琳达第一次去吃路边摊,她被辣椒辣得直吐舌头,却抢着把最后一串烤筋塞给他;想起她熬夜帮他改方案,趴在桌上睡着时,额前的碎发随着呼吸轻轻动;想起她说“我想要的不是多盛大的婚礼,只是想确定我们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走”……
原来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其实,”等丽丽哭声渐歇,林默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有时候我们以为是‘规划’不合,其实只是没勇气赌一次。”他看着窗外的雨帘,像在说给丽丽听,又像在说给自己,“怕输,怕被改变,怕最后连自己都认不清,结果……”
结果就是,亲手把那个人,推出了自己的世界。
丽丽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林总,您也……”
林默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算是吧,”他没细说,只是拿起桌上的外套,“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去。路上顺便买点热乎的粥,你胃不好,别空着肚子。”
丽丽愣了愣,看着林默起身时略显落寞的背影,忽然觉得,平时总是沉稳可靠的老板,此刻肩膀也垮着,像扛着千斤重的心事。原来再厉害的人,也有被感情困住的时候。
“谢谢林总。”她小声说,心里那片因为失恋而起的荒芜,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理解,悄悄填了一小块。
车驶出地下车库,雨刷器不停地左右摆动,前方的路灯在雨雾里晕成一团团暖黄。林默打开广播,里面正放着一首老歌,旋律舒缓,带着点淡淡的遗憾。
“林总,”丽丽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然说,“其实您刚才说得对,或许我们都太怕‘不一样’了。我怕他的安稳磨掉我的闯劲,他怕我的拼劲拖垮他的安稳……就像两只刺猬,想靠得近一点,又怕扎到对方。”
林默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是啊,他和琳达又何尝不是?他怕婚姻的束缚,她怕漂泊的不安,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却在“不一样”里,越走越远。
车在丽丽家楼下停稳,雨势小了些。丽丽解开安全带,犹豫了一下,说:“林总,您也别太难过。下雨总会停的,不是吗?”
林默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还红着,却已经有了点光。他忽然笑了笑,是今天第一个像样的笑容:“嗯,会停的。”
看着丽丽走进楼道的身影,林默没有立刻开车走。他靠在椅背上,听着雨点击打车顶的声音,想起刚才丽丽那句“同病相怜”。原来这世上的遗憾,从来不是孤单的。
他拿出手机,翻到琳达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终究还是锁了屏。有些伤口,不是靠一个电话就能愈合的;有些错过,或许需要更久的时间,才能学会原谅。
雨还在下,但透过雨幕,远处的天际似乎亮了一点点。林默发动车子,汇入车流,后视镜里,丽丽家的窗户亮了盏灯,像黑夜里的一颗星,微弱,却让人觉得,总有熬过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