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如同吝啬的施舍，艰难地挤过林阳小院窗棂上纵横交错的蛛网，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投下几道惨淡的光痕。他盘坐在冰冷坚硬的土炕上，单薄的麻布衣衫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后背新结痂的伤口，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出针扎般的刺痛。昨夜魂力枯竭带来的眩晕感如同附骨之疽，识海深处仿佛被掏空，残留着令人作呕的虚空感，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敲打在空荡的铜钟上，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缓缓睁开眼，瞳孔在昏暗光线中收缩，褪尽了演武场上所有的惊恐与脆弱，只剩下冰封般的锐利与疲惫。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那枚触手温润、内里却流转着晦涩符文的黑色骨片——《玄天秘录》。
昨日演武场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在脑海中回放，苏明哲开山掌失控反噬、石柱崩塌的轰鸣、苏家众人铁青的脸色、爷爷眼中深藏的疑虑……还有苏沐月离去前那穿透性的一瞥。代价沉重，但值得。然而此刻，经脉中那因强行施展“灵犀扰”而留下的灼痛，以及识海枯竭带来的强烈虚弱感，都在尖锐地提醒着他：取巧终有极限，魂术诡谲却非正途，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唯有自身绝对的力量才是真正的根基！玄士一阶，还是太弱了！弱到连守护至亲都显得如此力不从心。林阳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耳边似乎又响起爷爷林震天那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还有管家福伯那近乎绝望的叹息——“赤阳参……唉，家族如今……买不起啊……”
林家这座摇摇欲坠的大厦，内部早已被蛀空，外有苏家、李家这等豺狼虎视眈眈，资源匮乏得像被舔舐过千百遍的骨头。指望家族供给？简直是痴人说梦。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破败小院特有的潮湿霉味，混杂着昨夜炼制伪装丹失败的淡淡焦糊气息。心神沉入《玄天秘录》，意识如同穿过一层粘稠的水幕，瞬间被拉入一片浩瀚的星空。无数星辰般的符文流转生灭，构筑成难以言喻的玄奥轨迹。这一次，他的意念不再流连于诡谲莫测的魂术篇章，而是径直刺向那片由无数几何线条与能量节点构成的璀璨星域——阵法篇！
基础篇开宗明义：“聚天地之灵，纳八方之气，筑道基之本。”寥寥数语，却道尽修炼至理。聚灵阵，阵法篇基石中的基石！描绘的阵图繁复而精妙，核心节点需要纯净的灵石驱动，阵基需以蕴含灵性的阵玉勾勒，辅以特定的属性灵植调和能量……效果更是让林阳心头一片滚烫——汇聚游离天地灵气，提升阵内修炼速度数倍！若能成阵，配合《玄天秘录》的功法，他恢复魂力、稳固并提升修为的速度将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目光扫过所需材料名录，那滚烫的渴望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下品灵石？拇指大一块就足以抵得上林家小半月的进项！阵玉？巴掌大的劣质边角料，在黑市上都能卖出天价！更别提那些标注着“百年份”、“火\/木属性”的灵植……这些对于巅峰时期的林家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如今连月例都要一减再减、连给族长买疗伤药都捉襟见肘的破落家族而言，无异于痴心妄想。一丝烦躁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林阳的神经，他猛地合上《玄天秘录》，骨片温润的触感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重。难道就真的无路可走？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这个简陋到极致的小院——墙角堆着几块上次在河边“玩耍”时顺手捞起、勉强蕴含一丝水汽的鹅卵石；窗台上晒着几株蔫头耷脑、在野外随处可见的“敛息草”，那是炼制伪装丹失败后剩下的边角料；还有上次在废弃祖屋尝试布阵时炸裂的几块廉价玉石碎片，灰扑扑的，灵气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等等！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林阳的心神！《玄天秘录》阵法篇那浩瀚如烟海的阐述里，似乎有过惊鸿一瞥的记载：“阵道之基，在于引灵导势，不拘于形，万物有灵皆可为媒……”
不拘于形！万物有灵皆可为媒！林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正统的聚灵阵材料昂贵奢侈，可他为什么要死守成规？灵石买不起，但青阳城外的黑风山脉里，那些低阶玄兽的骨头呢？那些常年吸收日月精华、虽未成灵但蕴含微弱地脉之气的普通玉石呢？还有山林间那些具有特定属性的草木，比如喜阴的“寒雾草”、向阳而生的“赤阳花”？这些东西，在世俗眼光里或许一文不值，但若以《玄天秘录》中那远超此界认知的阵法奥义来解析、组合、引导……是否有可能撬动一丝微弱的天地灵气？
风险巨大！替代品蕴含的能量驳杂不纯，稳定性极差，稍有不慎就会引发能量反噬，轻则材料尽毁，重则……林阳的目光落在自己焦黑了一小块的袖口上，那是上次在废弃祖屋胡乱尝试时被失控灵气灼烧的痕迹。但，他有得选吗？想到爷爷咳血时苍白的脸，想到苏家离去时那怨毒的眼神，想到李家如同毒蛇般在暗处的窥伺……这点风险，算得了什么？一丝近乎偏执的狠厉在林阳眼底闪过。他猛地站起身，眩晕感再次袭来，他扶住冰冷的土墙才勉强站稳。必须尽快行动！
白天，他依旧是那个人人鄙夷的废柴少爷。林阳对着墙角那面模糊的铜镜，努力扯出一个玩世不恭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眼底所有的锐利与深沉被完美地掩藏起来，换上一种空洞的、带着点宿醉未醒的迷茫。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后背还有几道裂口的旧锦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了晨光熹微的林府。演武场方向传来族中子弟修炼的呼喝声和斗气碰撞的闷响，他充耳不闻，晃晃悠悠地朝着府门走去。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功臣吗？昨儿个可真是‘威风’啊，吓得苏大少都‘失手’了呢！”林浩那刻意拔高的、充满讥诮的声音从廊柱后传来，旁边跟着一脸幸灾乐祸的林峰。林阳脚步一顿，脸上立刻堆起谄媚又带着点后怕的笑容，身体还配合地瑟缩了一下：“浩…浩哥说笑了，我…我那是运气，运气……苏大少太厉害了，要不是他……咳，我现在哪还能站着……”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的伤口，龇牙咧嘴。那副怂包样让林浩和林峰脸上的鄙夷更浓。“哼，废物就是废物，狗屎运罢了！滚远点，别挡道！”林浩不屑地啐了一口，像赶苍蝇般挥挥手。林阳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侧身让过，快步溜出了府门。
踏出林府那略显破败的门槛，林阳脸上所有的谄媚与懦弱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漠然。他如同一条滑溜的鱼，汇入青阳城清晨喧闹的市井人流。他没有去那些挂着“灵材阁”、“珍宝坊”之类气派招牌的地方，那些地方的门槛，现在的林家都迈不起。他的目标很明确——城西的“鬼市”地摊区。这里充斥着廉价的仿品、来路不明的“古物”、猎人刚剥下来的兽皮兽骨、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边角料”。空气里弥漫着劣质脂粉、汗臭、生肉腥膻和草药混杂的怪异气味。
林阳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杂乱无章的摊位间快速扫视。他在一个堆满各种劣质玉石、号称“祖传宝玉”的摊子前蹲下，手指看似随意地拨弄着那些灰扑扑的石头。“老板，这石头怎么卖？”他拿起一块拳头大小、内部隐约有几丝浑浊黄色纹路的石头，故意用带着点傻气的腔调问。“哎呦！少爷好眼力！这可是上好的‘黄精玉’胚子！您看这纹路，这质地……”摊主是个精瘦的汉子，唾沫横飞。“黄精玉？我咋看着像河滩上捡的鹅卵石染了色啊？”林阳撇撇嘴，随手把石头丢回去，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动作粗鲁，“糊弄谁呢！五枚铜板，爱卖不卖！”他报出一个低得离谱的价格，眼神却死死盯着摊主的表情和石头落地时那微弱的、几乎不可察的能量反馈——一丝微弱但极其稳定的土系灵力波动！
摊主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露出被羞辱的恼怒：“五枚铜板？你打发叫花子呢？这可是……”林阳已经站起身，作势要走：“不卖拉倒，我去前面老张头那看看，他那石头比你这里的好多了，还便宜！”他嘴里嘟囔着，眼神余光却锁定了摊主脚边几根被随意丢弃、还带着暗红色干涸血迹的兽骨，看形状像是某种犬类玄兽的腿骨，能量极其微弱，但胜在结构致密均匀。最终，经过一番市井味十足的讨价还价，林阳用十个铜板和半壶劣质烧刀子（从赌坊“顺”来的），成功拿下了那块浑浊的“黄精玉”胚料和三根低阶玄兽“铁背鬣狗”的后腿骨。
接着，他又在一个专卖草药的老农摊前，用几个铜板和帮老农赶走捣乱混混的“义举”，换回了几株品相不佳但根须完整、带着微弱阴寒气息的“寒雾草”和几朵晒得有点发蔫的“赤阳花”。每一次交易，他都完美扮演着一个贪图便宜、有点小聪明又上不得台面的纨绔废物，讨价还价的市井俚语信手拈来，将周围暗中可能存在的窥探目光尽数误导。
当夕阳的余晖将青阳城破旧的屋檐染上一层暗金时，林阳怀揣着几块石头、几根骨头、几株草，像个捡到破烂的乞丐，心满意足地晃悠回了林家那偏僻的小院。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插好门闩，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立刻将那些“破烂”摊开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炽热。指尖拂过玉石粗糙的表面，感受着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土系灵力；摩挲着兽骨坚硬致密的纹理，想象着它作为能量节点的可能性；嗅着“寒雾草”与“赤阳花”那截然不同的属性气息……脑海中，《玄天秘录》阵法篇关于聚灵阵的基础阵图如同星辰般亮起。
他摒弃了原图中那些繁复华丽的节点，只保留最核心的九个能量汇聚点。灵石的位置，由这块蕴含微弱土灵气的浑浊玉石替代；阵玉勾勒的符文轨迹，以这三根铁背鬣狗腿骨为基，用《玄天秘录》记载的某种特殊灵力引导手法强行模拟；属性灵植的调和，则依靠“寒雾草”的阴寒与“赤阳花”的微阳，形成一种简陋的、脆弱的阴阳平衡……这是一个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巨大风险的简化方案！一个正统阵法师看到，必定会嗤之以鼻，斥为异想天开的自杀行为。但林阳没有选择。
昏暗的光线下，他如同最精密的工匠，用捡来的碎石块在屋内唯一还算平整的地面上刻画着扭曲而简陋的线条。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滴在尘土里，后背的伤口因为长时间的弯腰而再次渗出细微的血珠。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浑浊玉石安放在阵图中心，又将三根兽骨按照特定的方位和角度嵌入碎石刻画的轨迹节点，最后将“寒雾草”与“赤阳花”分别置于阵图的阴眼与阳眼位置。
做完这一切，林阳退后一步，脸色因魂力透支和精神高度集中而显得更加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幽暗的火焰。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玄力——玄徒三阶的伪装之下，那属于玄士一阶的真实力量被压榨到极限。成败，在此一举！指尖颤抖着，带着决绝，点向那个以兽骨和碎石构筑的、简陋到寒酸的聚灵阵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