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规则下的冤魂
虞千秋那一声“汝，有何冤屈？”，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弥漫着阴寒与死寂的走廊里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跟在她身后的谢临川瞳孔微缩，握着枪柄的手紧了紧，肌肉瞬间绷紧，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他无法理解虞千秋这种近乎“找死”的行为，但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并非无的放矢。他迅速移动脚步，占据了一个既能策应虞千秋，又能兼顾后方和小林小美的位置，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动。
小林和小美则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蜷缩在楼梯口附近，连大气都不敢喘，眼中充满了绝望，仿佛已经预见到虞千秋被那红衣女人撕碎的惨状。
走廊尽头的阴影，在虞千秋话音落下后，开始不自然地扭动、汇聚。
那抹刺眼的鲜红，再次如同渗出的血液般，从黑暗中缓缓浮现。
红衣女人，去而复返。
这一次，她不再是背对或者侧身，而是完全正对着虞千秋。浓密如瀑的黑发依旧垂落，遮挡着面容，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发丝之后，两道冰冷、空洞，却又蕴含着无尽悲苦与怨恨的“视线”，正牢牢地锁定在虞千秋身上。
比之前更加浓郁的阴寒怨气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走廊墙壁上的污渍似乎都在随之蠕动，温度骤降，呵气成霜。一股强烈的精神压迫感试图侵入虞千秋的识海，带着混乱的哭泣、哀求与诅咒的碎片。
若是寻常人，哪怕只是被这股怨气波及，恐怕都会精神崩溃，或者如同规则所警告的那样，被其控制，不由自主地走向毁灭。
然而，虞千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玄色袍服在无形的怨气吹拂下微微摆动。她面色如常，眼神清澈而冰冷，仿佛迎面而来的不是足以冻结灵魂的怨力浪潮，而只是一阵稍微强劲些的穿堂风。
那庞大的怨气和精神冲击，在触及她身周三尺之地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而坚韧的墙壁，难以寸进。魔尊的神魂本质，哪怕只剩下万分之一的威能，也绝非这种程度的怨灵能够撼动。
“本座问话，为何不答？”虞千秋眉头微蹙，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耐。她不喜欢这种无意义的对峙。
似乎是感受到虞千秋那深不见底、迥异于常人的灵魂强度，以及那言语中自然流露的上位者威压，红衣女人周身翻涌的怨气出现了一丝凝滞。那滔天的恨意与悲苦中，似乎剥离出了一缕微弱的、属于“理智”或者说“执念核心”的波动。
一个断断续续、充满杂音、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女声，直接在虞千秋的识海中响起，带着泣音：
“冤……屈……？呵呵……哈哈哈……” 先是低泣，随即变成了凄厉而癫狂的冷笑，“我的冤屈……这整栋公寓……谁人不知？！”
虞千秋神识微动，捕捉着这股精神波动中蕴含的信息碎片。她不动声色，继续以神识传递意念：“道来。”
或许是太久没有遇到能“听见”她声音，并且不惧她怨气的人，或许是那千年魔尊的神魂本质对魂体有着某种天然的吸引力与压迫力，红衣女人的精神波动变得稍微稳定了一些，那癫狂的恨意稍稍收敛，显露出底下更深沉的悲哀。
“我……我叫小倩……” 女声幽幽，开始了叙述，精神波动中夹杂着强烈的画面感，零碎地传入虞千秋的感知。
“……三年前……我只是个想在这座城市立足的普通女孩……租住了这栋公寓的304房间……那时，公寓的管理员，是个看起来和蔼的老人家……”
零碎的画面闪过：一个面容清秀、穿着朴素（非红衣）的女孩，拖着行李箱入住；一个面带微笑、眼神却有些浑浊的管理员老人递给她钥匙；夜晚房间内细微的异响；走廊里偶尔闪过的黑影……
“他说……公寓晚上不太平，让我遵守规则……我信了……我一直很小心……”
“……直到那天晚上……我加班回来晚了……在楼梯上遇到了他……他说我违反了‘夜间不得喧哗’的规则（我根本没有！）……他要惩罚我……他、他把我拖进了地下室……”
精神波动骤然变得激烈而恐惧，传递来的画面也变得血腥黑暗：挣扎，求救无门，冰冷的工具，剧烈的疼痛，无尽的黑暗……以及最后，被随意掩埋在公寓地基某个角落的冰冷与绝望。
“他杀了我……把我埋在了这里……我的怨念不散……化作了这红衣厉鬼……被困在这栋公寓里，不得超生！” 小倩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我恨！恨那个管理员！恨这栋吃人的公寓！我要所有住进来的人……都体会我的痛苦！！”
所以她才会在走廊游荡，利用“不能对视”的规则，引诱那些不小心看到她的人走向毁灭。
虞千秋静静地“听”着，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弱肉强食，冤死化鬼，在苍梧界实属寻常，甚至比这更惨烈千百倍的故事她也听过。她更关心的是其中的关键信息。
“那个管理员，是何来历？他为何能操控此地理规则？”虞千秋问出了核心问题。
小倩的怨气波动了一下，传递出困惑与更深的恐惧：“我……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他好像……和这公寓是一体的……他制定规则，他执行规则……他仿佛……无处不在……”
“那这101条规则，又是从何而来？”
“规则……是公寓的‘本能’，也是他的‘工具’……”小倩的精神波动中带着一种战栗，“我听其他……‘同类’隐约提起过……公寓在建造时就死了很多人……他们的怨气成了公寓的根基……管理员和规则，就是为了束缚和利用这些怨气而存在的……”
其他同类？建造时死了很多人？
虞千秋眼神微动。果然，这公寓的源头，比表面看起来更深。
“你说管理员和公寓是一体的？”谢临川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他虽然无法像虞千秋那样直接与鬼魂交流，但从虞千秋的问话和红衣女人散发出的精神波动变化，他大致推断出了一些信息。此刻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
虞千秋瞥了他一眼，将谢临川的问题用意念传递过去。
小倩的魂体似乎颤抖了一下，对“谢临川”这个存在也感到一丝本能的忌惮（或许是他身上那股凌厉的杀气与空间异能的微弱波动）。她传递回的信息带着不确定：“我……我不确定……但他很少离开公寓……而且，在公寓范围内，他几乎……无所不能……”
就在这时，虞千秋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此女怨气虽重，但核心执念清晰，并非完全混沌的恶灵。若能化解其怨气，或许能得一助力，至少也能更清晰地了解此地的规则结构。而且，轮回珠似乎对这类纯净的怨力有所需求？
想到此处，虞千秋开口道：“汝之冤屈，本座已知。沉沦此地，徒增痛苦。不若由本座助你解脱，往生去吧。”
她所谓的“助你解脱”，自然不是佛门的慈悲超度。
只见她双手抬起，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结出一个复杂而古朴的法印。指尖幽黑色的魔元光芒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光芒中除了寂灭与侵蚀，更带上了一种强行牵引、剥离、炼化的霸道意味！
魔道秘法——引魂归墟咒！（弱化、魔改版）
此咒在苍梧界，常用于抽取生魂炼制魔宝，或者强行度化怨灵成为魔仆。虞千秋此刻施展，意在强行剥离小倩的怨气核心，将其纯净的魂力抽取出来，一方面算是“超度”她离开这个束缚之地（至于去的是轮回还是湮灭，就看运气了），另一方面，那精纯的怨力或许能稍微滋养一下轮回珠。
“天地无极，魔引归墟！敕！”虞千秋低喝一声，法印结成，一道细小的、却散发着恐怖吸力的幽黑旋涡在她指尖浮现，对准了红衣女人小倩！
小倩的魂体在那幽黑旋涡出现的瞬间，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尖啸！她感受到了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彻底湮灭的威胁！那旋涡中传来的力量，并非净化，而是吞噬！是掠夺！
“不——！！你骗我！你不是要帮我！！” 小倩的精神波动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极致的恐惧，周身的怨气疯狂暴动，鲜红的衣裙如同被狂风吹拂般猎猎作响，长发疯狂舞动，隐约露出其后一片空白、没有五官的脸庞！
她拼命挣扎，想要重新融入阴影逃离。
然而，虞千秋虽然实力大跌，但这精心准备（自认为）的“超度”法术，其本质层次远高于小倩这种依靠本能和规则存在的怨灵。那幽黑旋涡产生的吸力牢牢锁定了她的魂体核心，一丝丝精纯的黑色怨气开始被强行从她身上剥离，投入旋涡之中！
“呃啊——！”小倩发出痛苦的哀嚎，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淡薄、扭曲。
一旁的谢临川看得眉头紧锁。他虽然看不到能量层面的细节，但能清晰地感受到虞千秋指尖那幽黑旋涡散发出的不祥与霸道，以及红衣女人那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挣扎。这哪里是超度？这分明是……炼化？
小林和小美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只看到虞千秋比划了几个奇怪的手势，那红衣女人就发出惨叫，身形扭曲，仿佛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撕碎！这场景，比鬼怪本身还要令人胆寒！
就在小倩的魂体即将被那幽黑旋涡彻底扯碎、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错觉般的嗡鸣，自虞千秋识海深处响起。
是轮回珠！
那布满裂纹的珠子，在吸收了一丝被虞千秋魔功淬炼过的、相对纯净的怨力之后，竟然微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表面那黯淡的云纹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
就是这么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反应，却让虞千秋施展法术的灵力输出，出现了亿万分之一刹那的、连她自己都未必能察觉的紊乱！
就是这一丝紊乱，让那幽黑旋涡的吸力出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间隙！
“嗖——！”
红衣女人小倩的魂体核心，如同惊弓之鸟，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地挣脱了大部分吸力！她发出一声饱含恐惧与怨恨的尖啸，鲜红的身影瞬间溃散成漫天红色的光点，如同受惊的萤火虫，争先恐后地没入墙壁、地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一丝残存的、带着极致恐惧的精神波动，如同袅袅余音，传入虞千秋的识海：
“小心……管理员……他……不是人！！”
走廊里，那浓郁的阴寒怨气如同潮水般退去，温度开始缓慢回升。
虞千秋指尖的幽黑旋涡因为失去了目标，闪烁了几下，悄然湮灭。
她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感受着识海中轮回珠那昙花一现的异动，以及最后功亏一篑的结果。
“可惜。”她低声自语，带着一丝遗憾。只差一点，就能将那怨灵的核心怨力抽取出来，不仅能让轮回珠得到一丝补充，也能彻底“解决”掉这个规则怪物。没想到最后关头，轮回珠居然自己产生了干扰？
还是说……此界的法则，连这种程度的“超度”都不允许？
谢临川走到她身边，看着红衣女人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虞千秋看不出喜怒的侧脸，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刚才是在超度她？”
虞千秋从思索中回过神，听到他的问题，想起刚才那近乎炼化的场景，面不改色心不跳，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
“自然。本座念其冤屈，特赐她魔道往生咒，助她脱离苦海。可惜此界法则干扰，功亏一篑。”
谢临川：“……” 他看着虞千秋那认真（且自认为慈悲）的表情，再回想刚才那红衣女人惨烈挣扎的模样，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你那“往生咒”，怎么看都像是要把人家打得魂飞魄散啊！
他决定不再深究这个“超度”的定义问题，转而关注更重要的信息：“她最后说了什么？关于管理员？”
虞千秋点了点头，将小倩最后那句充满恐惧的警告复述出来：“小心管理员，他……不是人。”
不是人？
谢临川眼神沉凝。这与之前的猜测吻合。那个管理员，很可能就是这栋公寓诡异规则的具象化执行者，甚至是……源头的一部分。
“看来，要想解决这公寓的问题，管理员是无法绕开关关键。”谢临川沉声道。
虞千秋表示同意。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走廊深处，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隐藏在公寓核心的黑暗秘密。
“不是人……那便更好。”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斩之，便是功德。”
轮回珠需要能量，而这栋公寓，以及那个“不是人”的管理员，在她眼中，已然成了潜在的、需要被“收割”的资粮。
探索，继续。只是目标，更加明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