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门口站着两排穿着白大褂的员工,脸上挂着练习过度的微笑。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保养得宜的女人。
她穿着剪裁合身的职业套装,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专业又亲和。
她就是张唯。
看到寒凌夜下车,张唯立刻迎了上来,热情地伸出手。
“寒先生,久仰大名,欢迎您莅临清源指导工作。”
寒凌夜没有理会她伸出的手,目光越过她,扫了一眼她身后那些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笑脸。
“张医生?”他问。
张唯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但她反应很快,立刻收了回来,笑容不变。
“是我,我们已经为您备好了茶点,请进吧。”
寒凌夜点点头,迈步走进诊所。
曹兴杰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公文包,两人目不斜视地穿过躬身欢迎的员工队伍。
诊所内部的装修是时下流行的极简风,浅色的木质家具,柔和的灯光,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一切都设计得让人放松。
可惜,寒凌夜不是来放松的。
张唯的办公室在三楼,视野最好的一间。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条街最繁茂的梧桐树。
“寒先生请坐。”张唯亲自为他拉开椅子,又去泡茶。
“我们诊所的理念是为客户提供最顶级、最私密的心理服务,您提出的员工心理健康计划,与我们的理念不谋而合。”
她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到寒凌夜面前,然后坐到他对面,摆出了一副准备聆听的专业姿态。
寒凌夜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张医生,我不是来听你背诵公司简介的,”他的声音很平静。
“我们驰云集团要找的,是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合作伙伴。”
张唯的笑容微微一僵。“当然,解决问题是我们的专长。”
“是吗?”寒凌夜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
“有些问题,根子很深,埋了十几年,要解决,就不能只看表面。你说对吗?”
张唯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她很快掩饰过去。“寒先生说的是,心理问题,往往都源于过去的创伤。”
“创伤,”寒凌夜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它的意思。
他忽然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我听说,张医生很擅长处理创伤,无论是制造,还是掩盖。”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张唯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了。“寒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寒凌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伸手,曹兴杰立刻会意,将那个牛皮纸袋放到桌上,推了过去。
“这是我们公司做的背调,在签一份价值十个亿的合同之前,总要了解一下合作伙伴的过去,打开看看。”
张唯看着那个普通的牛皮纸袋,仿佛在看一条毒蛇。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但还是强作镇定地伸出手,颤抖地撕开了封口。
先抽出的,是那份印着市立医院公章的离职档案。
当个人深造四个字和那个熟悉的院长签名映入眼帘时,她的脸色已经白了。
紧接着,是那张瑞士信托基金的转账记录。
两百万美金,一个名叫秦安的收款人,十三年前的日期。
“这……这是……”她的话已经说不连贯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想起来了?”寒凌夜的声音依然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张唯的心上。
“十三年前,我母亲的心理医生,给她开出超过安全剂量三倍镇定剂的张唯医生。”
“让关键证人秦雪拿着封口费人间蒸发,自己也拿着一大笔钱出国深造的张医生。”
“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清源心理的创始人,准备跟我谈十个亿的生意。”
寒凌夜每说一句,张唯的脸色就白一分。
最后,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椅子上,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
“不……不是我……”她终于发出声音,带着哭腔,“是他们逼我的!是孙家!是宋凛!我没办法!”
“宋凛。”寒凌夜终于从她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精心布置的办公室,对着空气说:“听到没?你的狗,把你供出来了。”
他知道,宋凛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
这个变态的疯子,最喜欢欣赏别人崩溃绝望的样子。
他以为自己会冲上去,掐住这个女人的脖子。
他以为自己会在这里上演一出复仇的怒火。
可惜,他要让宋凛失望了。
张唯还在哭着求饶:“寒先生,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告诉你!当年的一切我都可以说!”
“放过你?”寒凌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死,太便宜你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弯下腰,凑近那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女人。
“你不是医生吗?医生,就是要治病救人的。”
张唯惊恐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寒凌夜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恶魔的私语,一字一句地钻进她的耳朵。
“从今天起,你有一个新病人。”
“我爷爷,寒振国。”
张唯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到极致。
“他最近总是做噩梦,梦到十三年前的事情。”
“我想,你应该很擅长用心理暗示和药物,帮他把那些他刻意忘记的东西,一点一点,全部想起来。”
“你要让他每天都活在过去的悔恨和恐惧里,要让他清清楚楚地记起,他是怎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死,又是怎么逼疯自己的儿媳妇的。”
“我要你,活活逼疯他。”
寒凌夜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下摆。
“这是你欠我母亲的,至于你欠我的,”他停顿了一下,转身走向门口。
“我会让你用你的下半辈子,慢慢还。”
他拉开办公室的门,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刺眼又温暖。
忽然想起了自己公文包里那只兔子玩偶,想起了苏婉糖那双清澈又担忧的眼睛。
他要去见的是一个杀人凶手,但他口袋里,却装着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守护。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对了,告诉宋凛,这场戏的剧本,我改了,他要是想看,就买好票,坐到最后,别提前离场。”
说完,他迈步而出,再也没有看身后那个彻底崩溃,瘫倒在地的女人一眼。
车门关上,隔绝了诊所里绝望的寂静。
曹兴杰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家老板,大气都不敢出。
“爷,我们现在……”
“回海边。”寒凌夜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那张冷硬如冰的脸,在想到海边那个地方时,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点。
他从公文包里,摸到了那只兔子玩偶毛茸茸的耳朵。
“小鸭子松饼,应该凉了。”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