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阳光带着海风的咸味,懒洋洋地洒满了整个厨房。
寒凌夜手里的模具很烫,但他好像感觉不到。
专注地看着锅里那只小鸭子,面糊在热油里滋滋作响,慢慢变成诱人的金黄色。
这是他做的第七个,前六个,不是断了脖子就是缺了翅膀。
身后传来小小的脚步声,苏婉糖揉着眼睛,像只刚睡醒的小奶猫,怀里还抱着她的兔子玩偶。
“寒凌夜,好香呀。”
他关了火,用铲子小心地把最后这只“全须全尾”的小鸭子盛进盘子里,淋上蜂蜜。
“你的专属小鸭子。”他把盘子推到苏婉糖面前。
苏婉糖惊喜地“哇”了一声,拿起小叉子,先是戳了戳鸭子的脑袋,又戳了戳翅膀,咯咯地笑起来。
她叉起一小块,吹了吹,喂到寒凌夜嘴边。“你先吃。”
寒凌夜张开嘴,松饼的甜香和蜂蜜的甜腻瞬间在口腔里化开。
他看着苏婉糖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只装着他和一只小鸭子松饼。
真好。
“糖糖,我今天要出去一趟,办点事。”寒凌夜摸了摸她的头。
苏婉糖正看到动画片里的大灰狼被平底锅拍飞,笑得前仰后合,听到他的话,立刻回过头,小嘴撅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很久吗?”
“不久,晚上就回来陪你看鱼。”他承诺道。
苏婉糖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好吧,你要早点回来。”
寒凌夜嗯了一声,起身走向衣帽间。
偌大的衣帽间里,整齐地挂着一排排昂贵的西装。
他没有选平时常穿的那几套,而是径直走到最里面,取出一套纯黑色的手工西装。
面料挺括,剪裁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
他脱下家居服,换上衬衫,一颗一颗,不紧不慢地扣好袖扣。
他领带的动作很熟练,镜子里的男人,面容英俊,气质却在一点点变化。
温柔和耐心褪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淬炼过的锋利和冰冷。
等他从衣帽间出来,苏婉糖已经抱着她的兔子玩偶,站在门口等他了。
她看到焕然一新的寒凌夜,眼睛亮了亮。“寒凌夜,你好帅呀。”
寒凌夜的表情柔和下来,他蹲下身,平视着她。“是吗?”
“嗯!”苏婉糖用力点头,然后,她做了一个让寒凌夜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把怀里抱得紧紧的兔子玩偶,塞到了寒凌夜的手里。
“给你。”
寒凌夜愣住了,这只兔子玩偶是苏婉糖的宝贝,晚上必须抱着才能睡着。
“它会保护你,”苏婉糖认真地说,小手拍了拍兔子毛茸茸的耳朵,“有坏人,你就让它咬他!”
寒凌夜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握住了。
他看着手里的兔子,又看看苏婉糖清澈又担忧的眼睛。
他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吃人的陷阱,他要去见的,是间接害死他母亲的凶手。
他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武器,却没想到,最柔软也最坚实的盾牌,是苏婉糖亲手递给他的。
“好。”他把兔子玩偶小心地放进自己公文包的内侧口袋,拉上拉链。
“我会让它保护我。”
他站起身,最后拥抱了一下苏婉糖。女孩的身体温热柔软,带着淡淡的奶香味。
“乖乖在家等我,跟刘姨玩,不要乱跑。”
“知道啦。”
他松开她,转身走向门口,没有再回头。
刘姨已经恭敬地等在门边,神色有些紧张。
别墅的安保级别已经提到了最高,所有佣人都被告知今天有“重要访客”,不得随意走动。
“先生。”
“看好她。”寒凌夜只说了三个字,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是,先生。”
别墅外,黑色的宾利已经静候多时。
曹兴杰穿着一身同样的黑色西装,站在车门旁,为他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寒凌夜坐进去,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别墅里的阳光和温暖。
车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爷。”曹兴杰从副驾驶转过身,递过来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
寒凌夜接过来,没有立刻打开。
“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曹兴杰的声音压得很低。
“清源心理那边,张唯医生亲自接待,她以为我们是去谈一个价值十个亿的长期合作项目,整个诊所都清场了,全体员工都在列队欢迎您这位大财神。”
寒凌夜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没有一点温度。
“宋凛呢?”
“我们的人在诊所对面大楼的制高点,以及周边所有可能的监视点都安插了人手。只要他出现,或者有任何可疑的信号源,我们能第一时间发现。”
曹兴杰顿了顿,“不过,爷,我觉得他不会亲自来。”
“他当然不会来。”寒凌夜淡淡地说,“他喜欢当观众,看戏。”
他要看的,是自己冲进诊所,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失去理智,亲手撕碎张唯,然后被早就埋伏好的警察当场逮捕。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哪怕他是寒凌夜,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多完美的剧本。
可惜,他不是演员。
寒凌夜慢条斯理地撕开牛皮纸袋的封口,从里面抽出两份文件。
一份,是十三年前,市立医院精神科主治医师张唯的离职档案。离职原因写的是个人深造,档案上还有院长的亲笔签名。
另一份,是一张瑞士信托基金的匿名转账记录。
十三年前,一笔高达两百万美金的款项,从这个账户,转入了一个名叫“秦安”的海外账户。
秦安,是秦雪的亲弟弟。
这笔钱,就是秦雪人间蒸发的封口费。
而张唯的深造,就是拿着这笔钱的另一部分,销声匿迹,换了个身份,直到今天。
“见面礼,她会喜欢的。”寒凌夜把文件重新放回纸袋,随手丢在旁边的座位上。
曹兴杰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家老板的侧脸,线条冷硬得像大理石雕塑。
“爷,我们这次,只是去洽谈吗?”曹兴杰还是有些不放心。
“当然。”寒凌夜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我们是正经商人,送上门的生意,没有不谈的道理。”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沿海公路上,窗外是碧海蓝天,风景如画。
寒凌夜没有再说话,曹兴杰也识趣地保持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寒凌夜的手,伸向了身边的公文包,拉开拉链,摸了摸里面那只兔子玩偶柔软的耳朵。
他想起了苏婉糖那句“它会保护你”。
想起了她说宋凛看人的样子,像猫看着鱼,“是想吃掉”。
想起了母亲音乐盒里的声音,“小夜,不要怕”。
十三年的仇恨,十三年的隐忍,十三年的自我欺骗。
今天,该有个了断了。
车子拐进市区,最后在一条安静的街道旁停下。
街道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环境清幽。
一块写着清源心理的白底黑字招牌,低调地挂在一栋三层小楼的门口。
这里看起来不像一个杀人魔窟,倒像是一个能让人静心的地方。
“爷,到了。”曹兴杰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寒凌夜睁开眼,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又理了理西装的下摆,每一个动作都优雅而从容。
拿起那个装着“礼物”的牛皮纸袋。
推开车门,迈了出去。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他纯黑的西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站在清源心理的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那块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