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江知意就出了门。
她手里攥着那包从神秘木盒里取出的药粉,外头裹了层油纸,塞在袖中贴身放着。昨夜她翻来覆去没睡踏实,脑子里全是系统给出的鉴定结果——三分山芋粉、半分霉灰,真雪莲连两成都不到。这玩意儿标价十两银一钱,简直是拿人命当买卖。
她得去医馆,把这东西重新封存,再让小满记进登记簿。这是第一份明面上送来的“证据”,不能出半点差错。
街面还没完全热闹起来,卖早点的摊子刚支起锅,热气腾腾地往上冒。她走得不快,但也没停,拐过两条巷子,眼看再走百步就到医馆后门。
就在她抬脚要跨过一条窄道时,头顶瓦片忽然“咔”地轻响了一声。
她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黑影已从屋檐扑下,刀光直劈肩颈!
风声割脸,她本能往后一仰,背脊几乎贴地。袖中三枚银针滑到指尖,正要弹出——
一道月白色身影比她更快。
萧砚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折扇都没打开,右手两指一抬,竟生生夹住了劈落的刀刃!
那人明显一震,手腕猛颤,刀势戛然而止。
“你——”杀手喉咙里挤出半声,话音未落,只听“啪”一声脆响,刀身从中断裂!
萧砚左手顺势一推,断刃翻飞出去,在青石板上砸出几点火星。他眼神冷得不像平时那个懒散模样,盯着对方,声音压得极低:“裴相的人,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杀手脸色骤变,猛地后撤欲逃。
可他才退一步,萧砚左脚已踹出,不偏不倚落在他膝窝。那人“咚”地跪地,身子往前一扑,额头撞上台阶,当场昏死过去。
四周安静了一瞬。
蒸笼里的包子还在冒热气,街角卖豆腐脑的老汉手一抖,勺子掉进桶里。几个路过的妇人吓得抱紧篮子,缩着脖子快步走开。
江知意慢慢站直身子,拍了拍衣摆上的灰,目光在昏迷的杀手和手持断刀的萧砚之间来回扫了两圈。
她眨了眨眼,嘴角一点点扬起来。
“世子,”她开口,语气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你这‘病弱草包’装得,比我还能演。”
萧砚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夹着断刃的手指,轻轻松开。金属落地发出清脆一响。他抬眼看向她,眉梢微动:“你不也瞒着会辨慢性毒?前日验尿液那套说辞,连我都差点信了。”
她轻哼一声:“我那是实话实说,哪像你,天天咳两声装肺痨,走路都要人扶,结果一出手就把人膝盖踹塌了?”
“咳是真咳。”他淡淡道,“旧伤未愈,动不得内力太久。但挡一刀,还是撑得住。”
她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更警惕了。这个人,明明能两指夹刀,却能在她面前装了这么久的废物;明明知道她也在查药源问题,却不点破,只暗中跟着。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会动手?”
“不是知道。”他摇头,“是猜到你拿了东西,他们坐不住。”
“所以你就在这儿等着?”
“嗯。”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出手?”她皱眉,“我有银针,未必制不住他。”
“我不想赌。”他语气很平,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你的手是用来救人,不是拼杀的。”
她张了张嘴,想回一句“谁要你管”,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远处传来巡逻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萧砚没再看她,转身朝巷口招了下手。一个穿灰衣的侍从立刻从旁边铺子里出来,低头应命。
“绑紧,蒙头,带回地牢。”萧砚低声吩咐,“别让人知道他是谁,也别让他醒得太早。”
侍从点头,迅速将昏迷的杀手扛起,动作利落,转眼就消失在巷尾。
江知意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远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原本踩在泥里走路的人,突然被人递了双鞋。
她低头摸了摸袖中的药粉,确认还在。
“这一包假雪莲粉,加上一个被擒的杀手……”她喃喃道,“裴相今晚,该睡不着了。”
萧砚站在她旁边,没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前方街道。
太阳已经升得高了些,照得人脸上发暖。街边的小贩重新忙活起来,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
过了片刻,他忽然开口:“以后出门,叫我一声。”
她斜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接送?”
“我不是怕你走丢。”他看着她,语气依旧淡淡的,“是怕下次我没赶上。”
她愣了一下。
这话听着寻常,可落在耳里却沉甸甸的。她想起昨夜他在书房里说的话——“我就不会让你摔得太重”。那时她以为是场面话,现在才明白,他是真的打算一直挡在她前面。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把袖子拢了拢,转身朝医馆方向走。
“走了,再晚小满该急了。”
他跟上来,步伐不紧不慢,始终落后半步。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一个穿靛蓝衫子,袖口绣着银针纹;一个穿月白长袍,手里握着一把合拢的折扇。路人只当是一对普通夫妻出门办事,没人看得出,方才那场生死交锋,就发生在他们脚下这片青石板上。
到了医馆后门,小满正蹲在门口刷台阶,嘴里哼着小调。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立马跳起来:“夫人!您可算来了,我等半天了!”
江知意点点头,推门进去:“准备笔墨,今日要录新案子。”
小满应声跑开。
她走进内堂,从袖中取出那包药粉,放在桌上,又拿出随身携带的瓷瓶,小心将粉末倒出少许,封入其中。
萧砚站在门边没进来,只问:“需要我做什么?”
她头也不抬:“你先回去换身衣服,袖口都磨破了。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上根本没吃东西,回头让厨房送碗粥到书房。”
他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你站久了会扶门框。”她终于抬眼看他,“而且,你今天一次都没咳。”
他沉默片刻,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好。”
他转身要走,却被她叫住。
“萧砚。”
“嗯?”
“下次埋伏,挑个舒服点的地方。”她指了指头顶瓦片,“蹲太久伤腰。”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关上门,走到桌前,拿起毛笔,在新册子上写下第一行字:
“天启七年三月初九,济仁堂售假雪莲粉,购者多为贵府女眷。另,刺客一名,持利刃截杀于城东偏巷,已被生擒押返侯府地牢。”
笔尖顿了顿,她又添了一句:
“此人代号‘血刀’,用刀狠辣,专攻要害,应为裴仲渊私养死士。”
写完,她吹干墨迹,合上册子,放进柜中锁好。
然后从抽屉取出一枚铜钱,是昨日那位老妇人留下的。她摩挲了一下边缘,轻轻放在案角。
门外,小满已经开始招呼第一个病人。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帘子走出去。
阳光照进来,落在她袖口那排细密的银针纹上,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