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狐带领的隐秘行动队,如同数滴融入墨汁的清水,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天枢院势力笼罩的区域。他们皆是精挑细选的好手,尤其擅长隐匿、遁术与探查,加之经历了混沌洗练,气息愈发内敛精纯,行动起来更是如鬼似魅,难以捉摸。
按照徐青制定的计划,他们分成三个小组,分别盯住了几条疑似天枢院关键资源运输的路线。这些路线或是穿越人迹罕至的荒古山脉,或是借助隐秘的地下暗河,或是混杂在繁忙的世俗商队之中,若非有玉虚宫、烂柯寺共享的部分情报以及徐青凭借化神神识做出的推断,极难被发现。
千面狐亲自带领实力最强的一组,负责最有可能运输核心物资的“坠星古道”。这是一条废弃已久的古商道,传说曾有天外陨星坠落于此,地脉中蕴含着稀薄的星辰精金,道路两旁山势险峻,空间波动紊乱,极利于隐藏行踪,但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他们如同耐心的猎手,在古道旁一处天然形成的、能隔绝神识探查的“迷石林”中潜伏下来,借助特制的隐匿阵盘,将自身气息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即便是元婴巅峰修士从附近掠过,若不刻意仔细搜查,也难以察觉。
这一等,便是五日。
第五日深夜,月隐星稀,天地间一片晦暗。一直闭目凝神,以某种秘术感应着周围能量波动的千面狐,猛然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模糊不清的眼眸,此刻在黑暗中闪过一丝锐利如狐的光泽。
“来了。”她以神念传音,瞬间惊醒了所有处于半入定状态的队员。
众人精神一振,立刻收敛所有气息,透过石林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只见远处天际,隐隐有微光闪烁,并非法宝光华,而是一种幽暗、带着点点星斑与丝丝死寂之气的光晕。光晕之中,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正缓缓飞行而来。队伍中央,是三艘造型奇特的飞舟,飞舟通体呈暗银色,表面铭刻着复杂的星辰符文,舟身两侧却缠绕着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色气流,散发出令人不适的阴冷死气。飞舟吃水似乎极深,显然承载着沉重的物资。
而护卫这支队伍的,并非寻常的天枢院修士。飞舟前后左右,各有十道身影。他们身着统一的暗蓝色劲装,面无表情,眼神空洞死寂,仿佛没有灵魂的傀儡,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极为凝实凌厉,赫然全是元婴后期的修为!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行动之间步伐一致,气息隐隐相连,构成了一种玄妙的战阵,使得整体气势堪比数位元婴巅峰!
“是天枢院的‘幽冥卫’!”一名曾隶属某个大势力、见识广博的队员立刻认出了这些护卫的来历,神念传音中带着一丝惊悸,“传闻这些人是天枢院以秘法培养的死士,悍不畏死,精通合击之术,极难对付!”
千面狐目光凝重,缓缓点头。她的视线越过那些幽冥卫,落在了飞舟侧上方,那里,有三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虚淡影子悬浮着。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缥缈青烟,时而如扭曲鬼影,周身散发出的阴寒死气远超下方的幽冥卫,甚至让周围的空气都凝结出细密的黑色冰晶。
“冥土的‘无常鬼将’……而且有三尊!”千面狐的心沉了下去。宫主预料到对方会加强护卫,却没想到力度如此之大!十名结阵的幽冥卫,加上三尊堪比元婴巅峰的无常鬼将,这股力量,足以轻易覆灭一个中等宗门!看来,这三艘飞舟上运输的物资,对天枢院而言至关重要。
“首领,怎么办?对方守卫太强,我们是否按原计划行动?”一名队员传音问道,声音有些干涩。原计划是若护卫力量在可应对范围内,便伺机劫掠或破坏。
千面狐沉默片刻,脑中飞速权衡。硬抢无疑是以卵击石,即便她能凭借秘术周旋一二,其他队员恐怕瞬间就会被幽冥卫的战阵和无常鬼将撕碎。但若就此退去,不仅任务失败,也无法探知飞舟内究竟是何物。
“放弃强攻。”千面狐果断下令,“改变计划,以‘附影追踪术’和‘留影溯光符’为主,尽可能贴近飞舟,查明所载物资,并在其不起眼处留下追踪印记,查明其最终目的地!”
“附影追踪术”是一门极其高深的隐匿追踪秘法,施术者可短暂化为一道虚无的影子,依附在目标物体的阴影之中,极难被察觉,但维持时间有限且对神识消耗巨大。“留影溯光符”则是一种能记录一段时间内周围影像和能量波动的特殊符箓,隐蔽性极强。
“是!”队员们松了口气,同时也紧张起来。执行新计划风险同样不小,一旦在依附或放置符箓时被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千面狐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变得更加飘忽不定,她双手掐诀,身形竟真的开始淡化,如同融化的冰雪,最终化作一道几不可查的淡薄虚影,悄无声息地滑出迷石林,贴着地面,如同真正的影子般,朝着那缓缓飞来的车队潜行而去。其余队员也各施手段,有的遁入地下,有的化作清风,配合着千面狐的行动。
车队行进速度不快,似乎颇为谨慎。那三尊无常鬼将空洞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四周,强大的神念如同水银泻地般一遍遍掠过下方的山林。幽冥卫则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保持着战阵,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千面狐所化的虚影,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巧妙地利用地形、树木乃至飞舟自身投下的阴影,一点点地靠近。她不敢动用丝毫法力,完全凭借对阴影法则的理解和自身超凡的隐匿天赋在移动。好几次,无常鬼将的神念几乎擦着她的“影身”掠过,那冰冷的死意让她神魂都感到刺痛,但她都凭借惊人的毅力与技巧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
终于,她成功贴近了中间那艘体积最大的飞舟。影身如同水渍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飞舟底部一处不起眼的阴影夹角。
一贴近飞舟,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顿时传来。飞舟的材质似乎能隔绝神识,她无法直接探知内部,但那舟身震颤传来的微弱波动,以及那萦绕不散的、混合了星辰之力与冥土死气的特殊气息,都让她心惊肉跳。这飞舟内装载的,绝非凡物!
她不敢怠慢,立刻施展秘术,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与飞舟自身能量波动同化的神念,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飞舟外壳,试图解析其内部能量结构,推断所载何物。
同时,她取出一枚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留影溯光符”,指尖微动,便要将其烙印在飞舟外壳一处符文交织的节点上。这里能量流动复杂,不易被察觉。
然而,就在符箓即将接触舟体的刹那——
飞舟侧上方,那三尊无常鬼将中,位于左侧的一尊,其模糊扭曲的面部位置,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
“有老鼠!”一声尖锐刺耳、直透神魂的厉啸猛然响起!
刹那间,另外两尊无常鬼将以及下方十名幽冥卫的目光,齐刷刷地锁定在了千面狐影身所在的方位!那十名幽冥卫更是瞬间结成一个诡异的三角战阵,一股森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意如同实质般笼罩而下!
被发现了!
千面狐心中剧震,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暴露的,或许是那无常鬼将有某种特殊的感知能力,或许是她放置符箓时引起了极其细微的能量扰动。但此刻已不容她多想!
“撤!”她当机立断,影身猛然从飞舟阴影中弹出,重新凝聚成本体,同时一把捏碎了怀中一枚徐青赐予的混沌玉符!
“想走?留下吧!”那发现她的无常鬼将桀桀怪笑,一只由纯粹死气凝聚而成的巨大鬼爪,撕裂虚空,带着腐蚀一切的恶臭,朝着千面狐当头抓下!另外两尊无常鬼将也同时出手,一道惨绿色的魂火锁链和一道无形的神魂冲击,封死了她所有退路!下方的幽冥卫战阵也爆发出道道幽蓝色的死亡光束,交织成网,覆盖而来!
面对这铺天盖地、足以瞬间重创甚至灭杀元婴巅峰的围攻,千面狐面色煞白,但她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她知道自己绝难逃脱,但在陨落之前,必须将得到的信息传出去!
她不顾自身安危,将刚才感知到的关于飞舟能量波动的信息,以及对方出动幽冥卫、无常鬼将护航的情况,以秘法压缩成一道神念讯息,就要强行送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被千面狐捏碎的混沌玉符,骤然爆开!并非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一圈柔和却无比深邃的混沌光晕,以千面狐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光晕所过之处,那抓下的巨大鬼爪、缠绕而来的魂火锁链、无形的神魂冲击、以及幽冥卫发出的死亡光束,如同遇到了克星,速度骤然减缓,威力急剧衰减,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之中!就连那三尊无常鬼将和十名幽冥卫,也感觉周身一沉,动作变得迟滞起来,仿佛被整个天地所排斥、镇压!
言出法随!化神意志!
虽然只是一枚蕴含了徐青一丝力量的玉符,但其本质之高,已初步具备言出法随的雏形,在这关键时刻,强行干扰、延缓了对方的攻击!
趁此机会,千面狐毫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淡影,以远超平日的速度,朝着迷石林方向激射而回!那道压缩的神念讯息,也成功被她送了出去!
“化神之力?!”三尊无常鬼将惊怒交加,它们没想到对方身上竟有化神修士的保命手段。但它们反应也是极快,立刻催动全力,试图冲破那混沌光晕的束缚。
然而,就是这么一刹那的耽搁,千面狐已然遁出数百丈,眼看就要没入迷石林。
“追!绝不能让她跑了!”为首的无常鬼将尖啸,周身死气沸腾,化作一道黑烟追去。幽冥卫也立刻变阵,如同附骨之疽般紧追不舍。
就在这时——
“吼——!!!”
一声低沉、古老、充满了暴虐与贪婪的咆哮,毫无征兆地,自那中间最大的飞舟内部猛然响起!这咆哮并非声音,而是一道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神魂本源的恐怖意念冲击!
正准备遁入迷石林的千面狐,身形猛地一滞,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神魂仿佛要被这声咆哮撕裂!那三尊追来的无常鬼将和幽冥卫,也是身形剧震,动作再次一缓,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
飞舟剧烈地震颤起来,表面的星辰符文明灭不定,那缠绕的黑色死气如同沸腾般翻滚。隐约间,似乎能看到飞舟内部,有一团庞大、模糊、长满了扭曲触须和无数惨白眼球的暗影在挣扎、咆哮,散发出令人疯狂与绝望的古老气息!
“蚀星古兽的意志苏醒了!快!加固封印!”飞舟上,传来天枢院修士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蚀星古兽!
千面狐强忍着神魂撕裂般的剧痛,捕捉到了这个名称,心中骇然。她不敢再有丝毫停留,趁着那古兽意志爆发引起的混乱,以及无常鬼将和幽冥卫被震慑的瞬间,咬牙燃烧精血,施展损耗本源的遁术,化作一道血影,以近乎空间跳跃的速度,瞬间没入了迷石林深处,与接应的队员汇合,头也不回地朝着秘境方向亡命遁逃。
那三尊无常鬼将稳住心神,看着空荡荡的前方和混乱的飞舟,发出不甘的厉啸,却也不敢再深追,生怕那蚀星古兽的意志彻底失控。
一场惊心动魄的暗影交锋,以混沌秘境一方付出代价、惊险逃脱,并带回关键情报而告终。
混沌秘境内,一直以神识遥遥感应着千面狐身上玉符波动的徐青,在那玉符破碎、古兽咆哮的瞬间,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混沌之气剧烈翻滚。
“蚀星古兽……原来如此!他们竟想以这等古老凶物作为大阵核心或是祭品!”徐青豁然起身,脸色无比凝重。
星璇也感应到了那丝遥远而恐怖的意念波动,急声问道:“千面狐他们……”
“她受了神魂创伤,但性命无碍,正在返回。”徐青沉声道,目光锐利如刀,“璇儿,立刻通知玉虚宫和烂柯寺,天枢院运输的,是活的‘蚀星古兽’!他们的图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疯狂!我们必须尽快商议对策!”
星璇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怠慢,立刻前去联络。
徐青独自立于古树下,望着天枢院的方向,眉头紧锁。
蚀星古兽,传说中以星辰为食,其意志能侵蚀星光,扭曲虚空,乃是极端古老而恐怖的存在。天枢院竟然捕捉并试图控制这样一头凶物,其所图谋的那座大阵,威力恐怕足以倾覆整个中州!
暗影下的交锋,揭开了冰山一角,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与更急迫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