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边那场温柔的守护仿佛还是昨夜之事，然而时光从不为谁停留，悄然间，数日已过。小玄平安度过了蜕皮期最虚弱难熬的阶段，身上那些翘起的旧鳞已然褪去，新生长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健康而内敛的乌金光泽，他恢复了往日挺拔矫健的人形，精神看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饱满。然而，一种微妙的变化，也随之在他身上悄然发生。
他的行为，开始变得有些“诡异”。
不再是那个喜欢赖在姐姐身边，或是变着法子逗她们开心、时刻寻求关注的黏人弟弟。他开始经常性地早出晚归，有时天不亮就没了踪影，直到深夜才带着一身夜色与不易察觉的疲惫归来。甚至有那么一两次，他干脆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只在灵魂链接中留下一个“勿念，有事”的模糊意念，便切断了更细致的感应。
这天清晨，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窗，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桌上摆着小玄出门前匆匆做好的、依旧精致可口的灵食早餐，但他常坐的那个位置，却再一次空荡荡的。
小青咬着温润的玉勺，食不知味地戳着碟子里晶莹剔透的虾饺，赤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空着的椅子，终于忍不住，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疑惑和一丝被忽略的不满，打破了沉默：“姐姐，弟弟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特区那边的事情，不是早就理顺了，都交给下面那些土地、山神还有各派弟子去具体管了吗？他怎么看着比之前当甩手掌柜的时候还要忙？”
小白坐在她对面，面前摊开着一卷正在推演的上古阵法图谱，线条繁复，灵光隐现。她闻言，并未立刻抬头，淡蓝色的眼眸依旧停留在图谱之上，只是握着碧玉茶杯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她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如同陈述一个事实：“他昨日出门前说，是去五庄观拜访镇元子前辈，有些关于地书残阵运转的疑难，想当面请教一番。”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镇元子身为地仙之祖，对大地脉络与上古阵法确有独到见解，小玄前去请教，无可厚非。
但是。
小白能清晰地感觉到，通过那坚不可摧的灵魂链接传递而来的、属于小玄的情绪底色，并非全然的求知若渴或与人论道的平和。那里面混杂着一种被刻意压抑、却又时不时泄露出来的……兴奋？像是一个怀揣着巨大秘密、即将达成目标的孩子，努力想要表现得正常，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破绽。更深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隐瞒。像是有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他真实意图的外面，阻止着她们更进一步的探知。
这细微的、不同于往常的感知，像一颗小小的、冰冷的石子，投入小白看似平静的心湖，让她心底微微发沉，推演阵法的思路也随之滞涩了一瞬。
这份疑虑，并非空穴来风。
就在前几天，小青按捺不住那颗被好奇心折磨得快要爆炸的心，决定亲自出马，当一回“跟踪者”。她自信凭借着自己隐匿气息的本事，跟踪弟弟还不是手到擒来？然而，现实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打击。小玄的感知敏锐得超乎想象，她才刚悄无声息地跟出别墅区不远，前方小玄的身影只是随意地一步踏出，周遭空间便漾起微不可察的涟漪，下一刻，他的人就已消失在原地，连一丝气息都未曾留下。几个简单至极的空间腾挪，便将她这位修行千年的青蛇姐姐轻松甩开，徒留小青在原地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另一次，是小白在深夜打坐时感知到小玄归来。她如常起身，想去为他准备一盏安神的灵茶。然而，当他带着一身夜露的微凉气息走近时，小白敏锐地捕捉到，他玄色的衣角处，沾染了一丝极淡极淡的、陌生的花香。那香气清甜馥郁，带着勃勃生机，绝非别墅周围或是他们常去之地的任何一种花香。这陌生的气息，如同一个不和谐的符号，突兀地出现在她们无比熟悉的小玄身上。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迹象——频繁的、理由各异的外出，刻意切断的细致感应，超乎寻常的警惕与回避，还有那陌生的、不属于她们共同记忆的气息——如同接二连三投入湖面的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两姐妹那本就因为曾经险些彻底失去而变得异常敏感、脆弱的心湖上，漾开了越来越大的涟漪，搅得她们心神不宁，种种猜测如同水草般滋生、缠绕。
白日里尚能凭借修炼或处理杂事分散注意力，但到了夜晚，万籁俱寂，那些被压抑的不安便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疯长。
今夜亦是如此。
小青抱着柔软蓬松的羽绒枕头，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轻手轻脚地钻进了小白的被窝。黑暗中，她赤红的眼眸闪烁着不安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星火。她将脸埋在带着小白身上独特冷香的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难以掩饰的委屈和一丝惶恐，低声问道：
“姐姐，他是不是……开始嫌我们管他太紧，觉得我们烦了？” 这个问题，她憋在心里已经好多天了，“以前他无论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哪怕只是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瓶水，都会兴高采烈地跟我们报备，缠着我们要不要带点什么回来……现在倒好，动不动就消失一整天，问起来也是含糊其辞……他是不是觉得，我们老了，无趣了，不像外面那些新认识的人……”
她的话没能说完，但未尽之语中的恐慌，小白听得明明白白。
小白在黑暗中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手，将身边微微颤抖的妹妹轻轻揽入自己怀中，一下一下，温柔而规律地拍着她的背，如同幼时安抚做噩梦的她一般。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溜进来一丝，隐约照亮了小白线条优美的下颌线——那里，正不自觉地微微紧绷着。
那种熟悉的、几乎刻入骨髓的恐慌感—— “被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不再是他最重要、最依赖的人”、“可能再次面临失去他的风险”——如同冰冷而粘稠的藤蔓，趁着夜色，悄然缠绕上她们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人窒息。小玄过往那次次重伤濒死、气息微茫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现，加剧着这份恐惧。
“姐姐……”小青在黑暗中抬起头，寻求着更多的安慰和确凿的保证。她凑上前，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无法排解的不安，轻轻地、带着一丝颤抖地吻了吻小白微凉的唇角。这个吻不带有任何情欲，只有如同两只在暴风雪夜里互相依偎取暖、拼命从对方身上汲取温度与存在感、生怕被无情抛弃的小兽般的脆弱与依恋。
小白回应着这个带着湿意和不安的亲吻，她的唇同样微凉，但动作轻柔而坚定。她低声安慰着妹妹，也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别瞎想，小青。或许……他真是在忙一些重要的正事，暂时不便与我们细说。” 她顿了顿，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平稳可靠，“等他回来，我们……我们好好问清楚就是了。他不会的，他不会讨厌我们，也不会离开我们。”
然而，在她自己的心底，那片看似平静的冰面之下，那份同样的、源于太过深刻的爱意与过往创伤的恐慌，也在不受控制地、无声地蔓延、滋长、发酵。小玄每一个闪烁的眼神，每一次含糊的借口，每一缕陌生的气息，都像是一把小小的凿子，在她坚固的心防上，敲开细密的裂纹。
夜色深沉，别墅内一片寂静，唯有姐妹俩依偎在一起的细微呼吸声，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无声流淌的、名为“不安”的暗潮，在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或是某个引爆时刻的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