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龙钻进裂缝的刹那，钟鸣般的心跳声突然变调，从沉稳的“咚咚”变成急促的“哒哒”，像有人在用锤子敲打两界的边界。林风盯着青铜勺，勺身上刚绽放的槐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的花瓣飘进裂缝后，竟在半空重新舒展，凝成创世之蛇鳞片的形状，边缘还沾着未燃尽的火星。
“那是创世之蛇的眠床！”守灶者的木勺突然“噗”地长出根须，褐色的根须像贪婪的蛇，扎进裂缝边缘的泥土，“它每心跳一次，两界的边界就薄一分。”他数着心跳声挥动木勺，根须上的叶片跟着颤抖，“再等九十九下，两个世界的壁垒就要撞碎了，到时候连空气都会变成混着玻璃碴的甜腥！”
铁山摸着掌心的银簪疤，那道疤痕烫得像块烙铁。指甲盖的年轮纹突然转得飞快，银灰色的纹路在指甲上转出细小的漩涡：“太奶奶的簪子在发烫。”他往裂缝里扔了块刚凝结的甜疼晶，晶体坠落时发出琴弦断裂的脆响，回音在裂缝里荡出层层涟漪，“底下有东西在啃食疼的味道！那声音跟俺家老狗啃骨头一个样！”
阿蓝的刻刀在裂缝边缘刻出“醒蛇咒”，古篆的笔画刚成型，刻痕处渗出的金色光丝就被一股无形的吸力扯向深处，像被狂风卷走的蛛丝。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腕，金色蚀纹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爬，所过之处留下淡淡的麻痒：“融味派的古籍说，创世之蛇的眠床是用两界的疼织成的。”他突然按住心口，那里的蚀纹正隐隐作痛，“现在它要把我们的疼也织进去，当成垫被！”
母亲突然咬破舌尖，一口银血喷在裂缝上，血珠在半空炸开，竟画出幅立体星图——淡蓝色的地球轨道与银灰色的空味界轨道正在交叉，交叉点燃起金色的火花，正是裂缝的正下方。“当年你外婆用半条命给蛇床打了个结，用自己的疼当绳尾。”她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沫，脸颊的蚀纹突然重组，组成个歪歪扭扭的“解”字，“现在结快松了，得用甜疼血重新打结，还得是活结。”
林风将青铜勺插进裂缝，勺身传来的震动几乎要把他的胳膊震麻。透过勺身的反光，他终于看清蛇床的真面目——那是张由无数银灰色丝线织成的巨网，网眼大小不一，每条线上都缠着个沉睡的意识体：有的穿着地球的粗布衫，怀里抱着陶罐；有的长着空味界的鳞，手里攥着未燃尽的火把；还有个小小的意识体，正往网眼里塞槐花，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
“这些是被蛇床收纳的记忆残片！”守灶者的木勺根须突然缠住条丝线，丝线被拽得绷紧，网上的意识体同时皱起眉头，“每根线断了，就会有片记忆从两界消失。你看那条细线——”他指着根几乎透明的线，“那是地球人忘了怎么腌菜的记忆，快断了！”
铁山突然拽住根最粗的丝线，掌心的银簪疤烫得他龇牙咧嘴，却死活丝线松手。“这根线上有俺太奶奶的味道！”他往丝线上倒了半坛“三世甜”，酒液流过的地方，丝线竟开出串槐花，花瓣上还沾着细小的龙鳞，“甜能让它暂时稳住！就像冬天给老槐树裹草绳，冻不死了！”
阿蓝的刻刀顺着开花的丝线往下划，刀尖在离地心三米处突然被股阻力挡住。他凑近一看，丝线里嵌着块鸽子蛋大的黑色晶体——正是之前见过的混沌疼核，只是这次的晶体上，刻着“双界共生”的反字，笔画里还缠着几缕人类的头发。
“这是蛇床的核心结！”母亲的蚀纹突然从“解”变成“结”，银灰色的纹路在脸上跳动，“当年你外婆把混沌疼核当绳头，用自己的头发缠了九圈。现在得用你的甜疼血把结系紧，还得留三分松，不然记忆会窒息的。”
林风咬着牙将青铜勺刺进自己心口，甜疼血顺着丝线往下淌，在黑色晶体上画出个活结的形状。晶体开始变色，从墨黑到深灰，最后变成银灰色，像块被蜜浸透的煤。晶体上的反字也正了过来，“双界共生”四个字闪着温润的光，笔画间开出细小的花。蛇床的震动突然变缓，钟鸣般的心跳声里，混进了槐花开放的沙沙声，像有人在床底撒了把种子。
“结打上了！”铁山拍着巴掌笑，指甲盖的年轮纹转得慢了些，银灰色的纹路里甚至长出了片小小的叶子，“这下蛇床总不能再啃食记忆了吧？说不定还能长出新的念想！”
话音刚落，蛇床突然剧烈翻涌，像被扔进了滚烫的开水。那些沉睡的意识体全部睁开眼，地球人的眼睛里流着银血，空味界人的鳞上印着地球的文字——有“甜”有“疼”，还有歪歪扭扭的“家”。最中央的意识体缓缓坐起，长着母亲的脸，眼角却有创世之蛇特有的竖瞳，身上裹着的黑鳞间，还沾着地球的红泥。
“你们打的是死结。”意识体的声音像两张嘴在同时说话，一张温柔如母亲，一张嘶哑似蛇鸣，“蛇床要的不是打结，是让疼和甜学会自己织网。就像酿酒，得让酵母自己发酵，攥太紧反而酸得发苦。”
林风突然发现青铜勺在发烫，勺身映出蛇床的全貌——那些银灰色丝线根本不是网，而是无数正在互相缠绕的银龙与黑蛇，每条龙蛇相交的地方，都结着个小小的槐花结，结里裹着半块槐花糕，有地球的麦香，也有空味界的蜜味。
铁山刚要伸手去碰最近的槐花结，就被母亲拽住了胳膊。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指甲盖年轮里，正渗出银灰色的丝线，丝线细如发丝，尽头隐没在裂缝深处，连着蛇床中央的意识体。“这是……”他突然明白，“俺们也是这张网的一部分？”
“从太奶奶倒第一滴血进坛开始，就是了。”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叹息，她脸上的蚀纹开始褪色，露出底下原本的皮肤，“铁家的人，从来不是和蛇床对抗，是要和它一起织网。”
铁山挠了挠头，突然觉得掌心的疤不烫了，反而有种暖暖的痒：“那是不是得让甜和疼自己商量着来？就像俺爹和俺娘，一个爱咸一个爱甜，最后炖菜总放两样料。”
可他万万没想到，蛇床中央的意识体突然裂开，左边钻出母亲的银龙，龙角上还挂着地球的槐花枝；右边爬出条黑蛇，蛇鳞间沾着空味界的银沙。龙蛇相斗的瞬间，所有槐花结同时炸开，银灰色的丝线朝着两界飞散——
地球的老槐树开始长鳞，树皮上渗出银灰色的汁液，那是空味界的气息在融合；空味界的万味树结出了人类的泪珠，泪珠落在地上，变成带咸味的露珠，带着地球的温度。裂缝边缘的泥土里，钻出株双色幼苗，左边长着地球的槐树叶，右边生着空味界的银灰叶，叶尖都凝着颗小小的水珠，甜里裹着疼，疼里渗着甜。
守灶者的木勺根须突然疯狂生长，缠住飞散的丝线往幼苗上引：“这是两界共生的新根！”他看着幼苗顶端冒出的嫩芽，声音里带着颤抖，“甜和疼自己选了要长在一起。”
阿蓝的刻刀掉在地上，他手腕上的金色蚀纹已经爬到心口，却不再疼痛，反而暖洋洋的。“古籍里漏了一句。”他笑着捡起刻刀，在裂缝边缘刻下新的字，“蛇床不是床，是两界的土壤，该孕育新的可能了。”
林风握紧青铜勺，勺身的槐花重新绽放，只是这次的花瓣一半银灰一半翠绿。他望着那条仍在相斗却渐渐交缠的龙与蛇，突然明白，所谓双界归一，从来不是谁吞噬谁，而是像这株幼苗，在共同的土壤里，长出交错的枝丫，根须在地下紧紧相握，分不清哪一缕属于地球，哪一缕来自空味界。
而那渐渐平缓的心跳声里，藏着两界共同的脉搏——像坛刚开封的腌菜，咸涩里带着回甘，谁也说不清，是疼滋养了甜，还是甜包容了疼，只知道此刻交融的味道，才是最绵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