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砸出的篮球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撞上摄像头的瞬间发出清脆的爆裂声。屏幕闪了一下，随即彻底黑了下去。
主控室陷入短暂的安静。
紧接着，头顶的照明系统全部熄灭，只剩下墙角几盏应急灯亮起暗红色的光。空气里飘来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金属烧焦混合着化学药剂挥发的气息。
林骁没有停下脚步。
他往前走，右手紧握篮球，左手护腕轻轻蹭过笔记本边缘。沈知微之前留下的音频程序已经激活，耳机里传出一段机械合成的声音：“观测者林骁，危险等级提升。”
这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陈渊站在操作台后方，身形被红光切割成两半。他原本平静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还在用这些小把戏？”他的声音低沉，“破坏一个镜头，播放一段录音，就能改变什么吗？”
林骁没回答。
他继续向前，背靠墙壁缓慢移动。脚底踩到一块碎玻璃，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陈渊忽然笑了，“你想听真相？好啊。那你有没有资格看她最后一眼？你连她最后的眼神都没资格看。”
话音刚落，实验室两侧的试管架开始倾斜。一排排装着各色液体的玻璃管缓缓滑出，有的掉在地上直接炸开，紫色、绿色的药液四溅，在地面冒起白烟。
林骁屏住呼吸，身体贴紧墙面。
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攻击，而是一种情绪释放——陈渊的防线正在松动。
就在对方说话的间隙，林骁突然抬脚，狠狠踢向旁边一个空置的冷藏柜。金属柜子剧烈震动，撞击声在封闭空间里回荡。
这一下让整个陈列墙都跟着晃动。
一支密封的试管从高处脱落，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散。里面的照片露了出来。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穿着病号服，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是林骁的母亲。
陈渊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冲过去，跪在地上，伸手去捡那些碎片。手指被划破，血混进药液里，他也不在乎。他只死死抓住那张照片的一角，嘴里反复念叨：“不该是这样……她不该被那场事故打断净化流程……”
林骁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曾经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像疯了一样抱着一堆破玻璃喃喃自语。
“你说的‘净化’，”林骁开口，声音很稳，“是指用药物控制她的意识？”
他翻开笔记本，取出夹层里的编号牌，举到面前。
“可她不是你的样本。”他说，“她是我的母亲。”
陈渊抬起头，脸上全是冷汗和血迹。他盯着那个编号牌，眼神剧烈波动。
“你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他突然吼道，“不是我毁了她！是那场工地事故！钢筋倒塌的时候，她才完成百分之六十八的神经同步！数据链断了！信号丢了！她本来可以成功的！”
林骁心头一震。
父亲当年在工地出事，母亲也因此受惊昏迷，从此瘫痪。原来那不是意外，而是实验被打断的结果。
耳机里突然传来周默的声音：“他在泄密！所有数据库日志都在上传——这是失控前的自我清算！快录音！”
林骁立刻按下笔记本侧面的按钮，启动记录功能。
他盯着陈渊，故意问：“如果不是工地事故，你打算把她变成什么？”
陈渊喘着粗气，慢慢站起身。他的西装袖口已经被药液腐蚀出几个洞，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脸上。
“她会成为第一个完美载体。”他说，“能接收AI指令，又能保留人类情感反馈。她是起点，也是模板。而你……”他看向林骁，眼神复杂，“你是终点。”
林骁不动声色。
他把篮球轻轻放在地上，用手推了一下。球滚向前方，刚好碰到一片湿漉漉的地面。
啪！
一声轻响，像是电流短路。
陈渊本能地偏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瞬间，林骁开口了。
“你说她失败了。”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可你知道她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陈渊没说话。
“她说——”林骁直视着他，“让骁骁继续打球。”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接插进陈渊的心脏。
他整个人僵住了。
嘴唇微微颤抖，眼神从震惊到不可置信，再到一种近乎崩溃的空白。
“你说她不完整？”林骁往前一步，“你说她没达到你的标准？可她爱我，不需要你来定义什么叫完美。”
陈渊猛地后退，撞上了操作台。
他的手撑在桌面上，指节发白。
“不可能……”他低声说，“不可能……她的脑波数据明明显示恐惧和混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这不符合模型预测……”
“因为你算错了。”林骁说，“你算尽了一切变量，心跳、呼吸、神经反应速度。但你忘了，人心不是数据流。她哪怕意识模糊，也记得我是她儿子。”
陈渊的脸扭曲了一下。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又尖又长，听得人头皮发麻。
“好啊！”他嘶吼，“那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数据！”
他一把扯开领带，露出胸口的纹身——一个螺旋图案，起点正好在锁骨下方。
“a=0.618！”他指着自己，“这就是规律！是秩序！是你走路的节奏，是你投篮的时机，是你每一次选择背后的数学逻辑！你的一切，都是从她身上继承来的！”
林骁静静听着。
他知道，这一刻，陈渊已经不再是那个冷静的科学家，而是一个被执念吞噬的病人。
“你说她失败了。”林骁再次重复，“可你知道吗？她在昏迷前写的最后一行字，是‘骁骁爱吃西红柿炒蛋’。”
陈渊愣住。
“不是公式，不是代码，不是什么黄金分割。”林骁的声音低了下来，“就是一个妈妈记挂儿子吃饭的小事。”
陈渊的手慢慢垂下。
他低头看着满地的玻璃渣和药液，脚边还躺着那张残破的照片。
“如果不是那场事故……”他喃喃道，“如果不是那场事故……她就能完成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求救。
林骁没有动。
他知道，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真正的胜利，不是抓到凶手，也不是破解谜题。
而是当一个人试图用理性抹杀人性时，有人还能站出来，说一句：
“我妈就爱做饭，怎么了？”
主控室的红光依旧闪烁。
陈渊跪坐在废墟中，手里攥着照片碎片，一句话也说不出。
林骁站在原地，耳机里传来周默的指令：“准备收网。”
他没回应。
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篮球。
球面上沾了一点紫色药液，正缓缓往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