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晓白他一眼，“少找借口。”
贺小军难受的哼哼唧唧，噘起的嘴巴能栓头驴。
周黎晓想了想，拘着他也没必要，小孩儿本来就活泼好动，再说也没人会挑孩子毛病。
“...那你去吧，去那边找你爸的勤务兵，上完厕所回来，不许乱跑啊。”
“噢~！”
贺小军兴奋的跳下座椅，跟只灵活的泥鳅似的，噌噌溜了出去。
“小孩儿都待不住。”方姐笑着轻嗔。
周黎晓听言笑笑，看着贺小军跟几个小伙伴汇合，几人一窝蜂的从侧门跑出礼堂，这才收回视线。
中间位子空下来，袁玉珠伸手拽她袖管。
周黎晓意会的挪到她身边，轻声询问：
“怎么了？”
袁玉珠神情紧张，“药没了。”
周黎晓诧异，“没了？”
袁玉珠赧然，“...我自己装的，刚刚我有点喘不过气，想咽一粒，结果发现只剩最后一粒，囡囡，我.....”
她为自己的马虎感到羞愧。
其实她不太喜欢黑暗的地方，是因为有人陪，人又多，她才想来，还特地带了药。
谁知道要呆这么久，难免有点坐立不安，想出去透透气，又担心会影响到别人。
周黎晓沉凝两秒，握住她手：
“没事。你要是想出去透透气，我陪你。”
袁玉珠怔然，“这样...好嘛？”说着迟疑的看了眼另一侧的荣妍。
荣妍正倾着身子听旁边的人说话，目光落在舞台上，没太注意母女俩在讲什么悄悄话。
“没关系。”周黎晓笑笑，“婆婆留在这儿，足够了，妈，咱们出去走走吧。”
袁玉珠当然求之不得。
周黎晓跟荣妍说了一声，便带着袁玉珠起身离开座位。
*
军区的大礼堂是下陷阶梯式构造，人坐满的时候，光线会有点暗。
从礼堂侧门出来，天色一下子转明，视野开阔，袁玉珠深吸口气，神色明显放松。
小孩子们在不远处的大杨树下扎堆儿做游戏，蹦蹦跳跳吵吵闹闹。
远远地，周黎晓能看到贺小军像个孩子王，窜的最快，旁边有两三个年轻的勤务兵守着，她也就没靠过去。
“妈，我陪您在附近走走？累了就坐一会儿，咱们最好是等婆婆一起回去吧。”
“好。”袁玉珠点点头。
两人挽着手朝一旁的树地下走去，沿着行道树往前散步。
袁玉珠走着走着，突然偏过脸看她一眼，似乎斟酌了一会儿，开口说。
“其实今天过来的路上，我在想一件事，想着该怎么跟你开口。”
周黎晓疑惑歪头，“什么事？”
袁玉珠嘴角弯了下，眼尾浅浅细纹看起来分外柔和：
“...这几天你没时间过去看我，我跟万肇也聊了一些事，我觉得，他有一些话其实说得对。”
周黎晓安静听着，没有打断。
“他说，孩子长大了，已经有自己的生活，没有必要非得将你牵回自己身边。”袁玉珠说着苦笑，“...分开，各过各的，原本就是父母跟孩子最终的归宿。”
周黎晓听到这儿，心下已有预感。
袁玉珠长舒口气，“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这些年一直被人照顾着，就算极力表现的像个正常人，也改变不了我断不了药的事实。”
“囡囡，妈妈很想陪着你，可一切好像都有点晚，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
“妈...”
周黎晓蹙了蹙眉，立住脚，轻轻抱住她，“是爸一直劝你跟他一起走， 故意说这些话，影响你了，是不是？”
袁玉珠回拥她，闻言摇摇头，泪意潮湿道：
“是我自己想开了。”
“妈，你不想走，可以不走，不需要勉强自己。”
“不勉强，是有点舍不得。”袁玉珠松开她，勉力一笑，眉眼柔和细细打量周黎晓，“但经过这两个月，我也观察了很多，想开了很多，现在也没那么执着于，非要留在你身边。”
周黎晓对上她通红眼圈儿，眼底不由也隐隐发热。
袁玉珠拉住她手，牵着她慢慢往前散步，一边浅舒口气，缓声细语道：
“...回国的时候，我兴奋的不能自已，想着，再次见到你，说什么都得把你留在我身边，万肇他这么多年都不让我回国，这一次，他就别想再强迫我离开。”
“说实话，跟着他在国外这么多年，我至今还很不习惯。”
“我有心结，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着，当初被迫离开你，那么小就让你失去父母的疼爱和照顾，是我没用，我不好....”
周黎晓两手牵住她，摇头打断：
“我知道，你们是不得已的。”
袁玉珠苦笑：“不管是迫于无奈，还是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终究是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和义务。”
她敛起笑，语气淡下来：
“万肇总说，孩子本来就应该离开父母，只是早晚的问题，说大不了以后补偿，反正他拼死拼活攒下的家业，最后还不是要给你。”
“...他这个人，一向重利薄情，善于钻营。因为他自己很小就失去父母，所以并不觉得二十年缺失的陪伴，有什么大不了。”
周黎晓垂下眼，不予评价，只轻声转移话题：
“您真的想好了，要走吗？”
袁玉珠突然泪目，紧紧牵住她两只手：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二十几岁，是最需要为自己打算的时候，妈妈不想拖累你，也不能给你拖后腿。”
周黎晓鼻酸，“您没有...”
袁玉珠含泪一笑，轻抚她小脸儿。
“囡囡，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自己身上，爸爸妈妈应该替你保驾护航，而不是牵绊住你的手脚。”
担心周黎晓不舍愧疚，她又快语补充：“你等等妈妈，这次回来匆忙，很多事没来及处理好，妈妈先回去一趟，等你完成学业，一切都按部就班的稳定下来，妈妈下次回来，一定就不走了。好不好？”
周黎晓抱住她，眼眶酸涩不说话。
袁玉珠搂着女儿，飞快蹭了下眼泪，怕被周黎晓看到。
其实这些天，见不到女儿，她怅然若失下想了很多。
万肇说女儿本来就卡在了人生路的关键转折点上，就算没有这次的事，以后也不可能天天去陪她。
还说人越老越得耐住寂寞，不要想着总把儿女拴在身边，她们有自己的天地要闯。
父母爱孩子，不就应该希望他们飞得更高，看的更远么？
话听着她心里不舒服，但却不得不承认是事实。
女儿早就不需要她了。
袁玉珠心思敏感，越想着自己可能太黏人，会拖女儿后腿，就越觉得自己不应该留下。
她想到一件事得办，既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又能表达对女儿无私的爱意，弥补对她的亏欠。
那就是，把这些年给女儿攒的嫁妆和财产，都带回来交给她。
这件事她必须亲自办。
还有万肇那份，绝对不能让他藏着，便宜了别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