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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掠过荒原,掀动磨坊残垣上那片焦黑的木板,发出空洞的叩击声。乌鸦伫立于石雕眼眶之上,右爪残缺,羽毛沾着泥泞。它未鸣叫,只是用喙轻轻啄了两下冰冷的石头,仿佛在确认某种契约的完成。片刻后,它振翅而起,飞向北方山谷深处——那里,一座废弃的祭坛半陷于地裂之中,火盆早已熄灭,灰烬却仍在风中微微颤动。

祭坛前,叛乱者首领立于残月之下。他手中握着一只乌木匣,正是从南部村庄眼线处搜出的同款。此刻匣盖已被劈开,倒五芒星骨符暴露在冷光中,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似有暗红液体在纹路间缓缓流动。他将骨符掷入火盆,火焰骤然腾起,呈青黑色,映照出周围数十张扭曲的面孔。

“他们杀了我们的人。”他的声音低沉如地底回响,“把他们的尸袋塞满破布,像处理牲畜一样草草掩埋。可你们听见了吗?昨夜风里,全是哭声。”

无人应答。几名头目低头盯着脚下的泥土,其中一人欲言又止。他知道,南线眼线网已断,灰塔接头失败,再贸然出击无异于自焚。

首领却不管。他抽出腰间短刀,在掌心划出一道深口,鲜血滴入火焰,火势猛地暴涨,竟在空中凝成一道模糊人影——那是被绞死在村口的老妇之子,脖颈扭曲,双目翻白。幻象只存刹那,随即化作黑烟消散。

“看到了吗?”他嘶吼,“我们的血不会白流!若此刻退却,神国只会视我们为蝼蚁,任其奴役、屠宰、遗忘!唯有以火还火,以血洗血,才能让葛温听见我们的怒吼!”

一名年长头目终于开口:“将军,诺顿营地戒备森严,又有三重哨塔,强攻无异送死。”

“那就不是强攻。”首领冷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烧焦边缘的草图,“东部三寨布防图已到手。卡恩虽被调离,但他之前誊抄的兵力轮值表,已由医护兵送出。今夜子时,他们换岗间隙,正是破绽。”

他将草图摊在石上,指尖划过主营地位置:“火油浸透营帐,爆裂箭引燃四角。风向西北,火势必向东蔓延,逼他们退出主帐。我亲自带队,直取诺顿首级。”

话音未落,火盆中最后一缕火焰熄灭,余烬随风卷入祭坛裂缝。就在灰烬没入黑暗的瞬间,裂隙深处闪过一丝微光——极淡,如萤火,转瞬即逝。无人察觉,唯有首领眼角抽动了一下,仿佛听见了某种低语。

与此同时,诺顿营地内,战鼓未响,却已杀机暗伏。

我站在帅帐前,手中握着刚剖开的尸袋。麻布撕裂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露出的不是尸体,而是层层浸油的粗布与蜡封纸片。纸片上字迹模糊,唯有“北谷”“子时”“火引”三词清晰可辨。

“这就是他们传信的方式。”我将尸袋掷于地上,环视诸将,“用死人做信使,用哀悼掩护阴谋。可他们忘了,死人不会说话,但我们可以让死物开口。”

一名百夫长皱眉:“将军,或许这只是残部垂死挣扎,何必如临大敌?弟兄们连日巡防,已是疲惫不堪。”

我未答,只转身走向兵器架。一名士兵正擦拭盾牌,见我靠近,下意识将盾面翻转,遮住内侧刻痕。我瞥了一眼,并未点破。

“你们以为他们无力再战?”我抽出腰间短剑,指向西面山脊,“昨夜风向西北,今日却转为东南。他们若真溃逃,怎会逆风而行?且哨塔火焰青灰笔直,不随风动——这不是雾气,是火油蒸气在低空积聚。”

我顿了顿,声音压低:“他们要烧营。”

命令随即下达:弓弩手分三列轮射,火盆加硫磺以辨迷雾,滚木礌石堆于主道两侧,预备队藏于后营壕沟。所有营帐间距拉大,易燃之物尽数移除。我亲自坐镇帅帐前,令亲卫将大剑插于土中,剑柄高过肩头,若敌至,拔剑即战。

子时将至,天地沉寂。

第一支火箭自北谷射来,划破夜空,尾焰如蛇信般舔舐云层。它坠落在东侧营帐顶棚,轰然炸裂,火油四溅,火焰瞬间攀上帆布,发出噼啪爆响。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接连而至,西、北两角相继起火,浓烟滚滚,遮蔽月光。

喊杀声自黑暗中涌出。

百余名黑衣死士自山坡疾冲而下,手持火把与弯刀,为首者披着染血的黑袍,正是叛乱者首领。他跃过第一道栅栏,一脚踢翻火盆,硫磺味弥漫开来,却未能阻其脚步。

“杀诺顿者,赏金百镒!”他嘶吼,声如裂帛。

弓手立即还击。三名持火者应弦而倒,火焰熄灭在泥水中。但更多叛乱者已逼近第二道防线,有人投掷火罐,有人以尸体为盾强行推进。一名士兵被火油泼中,惨叫着翻滚,直至被同伴用沙土扑灭。

我拔剑上前,立于帅帐阶前。

“封锁主道!”我下令,“放他们进来,再关门打狗。”

滚木自高台推下,砸断两名攀爬者的脊骨。礌石滚落,将三人埋于乱石之下。可叛乱者亦非乌合之众,他们以小组突进,专攻薄弱哨塔。西侧塔楼一度失守,火光登时失控蔓延。

就在此时,预备队自壕沟杀出,长矛成列,逼退入侵者。双方在火光中反复拉锯,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一名叛乱者临死前扑向帅帐,被我一剑贯胸钉于门柱,他口中溢血,手指却仍死死抓向我的铠甲缝隙。

战至寅时初,叛乱者终因地形不利、伤亡过重而溃退。首领见大势已去,怒吼一声,率残部撤入北谷。临走前,他回望营地,目光如刀,直刺我面。

我未追击。

火势渐熄,营地满目疮痍。尸体横陈,血水混着灰烬流入排水沟,呈暗褐色。医官开始清点伤员,士兵拖走残骸。我站在西门血泥地旁,低头看见一名濒死叛乱者趴伏于地,右手颤抖着在泥中划动。

他画了一个符号。

倒五芒星。

我尚未反应,一匹战马疾驰而过,铁蹄重重踏在其手臂之上,骨头断裂声清晰可闻。那人喉咙里挤出最后一声呜咽,头一歪,不动了。

我蹲下身,凝视那个被踩踏变形的符号。泥中血迹尚未凝固,边缘微微泛起泡状纹路,像是有东西正在缓慢溶解。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快步奔来,手中捧着一面盾牌。

“将军,这是从西侧塔楼捡到的。”他递上盾牌,声音微颤。

我接过,翻转过来。

盾内侧刻着一行极细小字,墨迹未干:“北沟子时,钉为号”。

我指尖抚过那行字,触到一丝湿润。不是雨水,也不是汗——是新刻的,就在今夜之前。

远处,东方天际泛起灰白。风从北谷吹来,带着焦木与铁锈的气息。营地中央,那把插在土中的大剑,剑柄上一道裂痕正悄然蔓延,如同冰面初绽的细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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