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然的手指还按在摄像机回放键上，画面定格在顾父嘴唇微动的瞬间。她刚要开口，全息影像突然扭曲，灰暗的监控录像像被撕开一道口子，取而代之的是他们三人的立体投影——正背对着镜头，站在残骸边缘，风雪裹着冰粒打在身上。
是实时画面。
她立刻切断终端上传权限，手指划过屏幕的速度比心跳还快。系统没有响应，数据流仍在自动同步。她抬头看向“陈建国”，对方右眼的蓝光一闪一灭，频率和投影里的闪烁完全一致。
顾明远察觉不对，后退半步挡在她前面。他的警号牌已经握在手里，指节用力到发僵。
“你不是陈建国。”林蔚然盯着那双眼睛，“疗养院档案里，他站姿习惯重心靠左腿。你是右腿。”
“陈建国”没回答。嘴角慢慢往上提，动作生硬得像被人牵着线。他抬起右手，掌心朝外，像是在模仿某种仪式。
下一秒，他一把扯开脖颈处的皮肤，露出底下金属色的接口。一条细小的电路沿着锁骨延伸进衣领，泛着冷光。
“你们以为守门人只有一个？”他的声音变了，尖锐、平稳，不带情绪，“我是第七个备份。”
顾明远冲上去，脚刚迈出去，地面猛地喷出一股高压蒸汽。他被逼停在原地，手臂一烫，立刻缩手。白大褂袖口焦了一圈。
林蔚然蹲下身，从录音笔夹层抽出父亲留下的钢笔。笔身冰凉，她拇指按下侧边按钮，笔尖弹出一道极细的红光。
“激光只能维持三十秒。”她低声说。
“那就够了。”顾明远咬牙，盯着对方举起试管的动作。
“陈建国”把试管扎进自己左臂动脉，动作干脆。紫色液体顺着导管推进血管，他的瞳孔瞬间放大，眼白布满血丝，右眼蓝光开始高频震颤。
林蔚然扑向侧面，钢笔红光直刺其手腕。激光擦过皮肤，发出轻微的“滋”声。对方反应极快，但终究是仿生体，神经传导有延迟。第二击命中，红光穿透肌层，直接切断了持管的手筋。
试管落地，撞上冰面碎裂。
一股淡紫色烟雾从裂缝中升腾而起，呈螺旋状扩散。空气里多了种难以形容的颗粒感，吸进鼻腔后喉咙发干。广播骤然响起：“神经毒素检测阳性，封闭区域启动。请立即撤离。”
顾明远扯下外衣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拉住林蔚然胳膊往残骸深处退。身后舱门自动闭合，将喷涌的毒雾挡在外面。密闭舱内灯光转为红色，警报声持续不断。
林蔚然靠墙喘气，手还在抖。她低头看钢笔，红光已经熄灭。电池耗尽。
“他还活着。”顾明远指着角落。
“陈建国”倒在地上，右手手腕焦黑一片，呼吸微弱。脖颈处的人皮翻卷，露出底下复杂的接驳结构。他的胸膛起伏很慢，但每一次都带着机械般的节奏。
林蔚然打开摄像机生化模式，屏幕显示空气中仍有微量毒素残留，浓度正在缓慢下降。她把镜头转向对方颈部，放大电路纹路。
“这不是普通克隆体。”她说，“周慕云用了‘深流’系统的生物芯片架构。如果他真的只是替身，不可能接入无人机残骸的控制协议。”
顾明远沉默地撕下衬衫一角，包扎手臂烫伤。他盯着地上的人，声音压得很低：“他在等什么？”
“不是等。”林蔚然摇头，“是在传。”
她想起刚才全息影像切换时的延迟。数据同步需要时间，说明这具身体连着远程服务器。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呼吸，都在向外发送信息。
“他不是来阻止我们的。”她忽然明白，“他是来确认样本是否真实激活。”
顾明远抬眼看她。
“周慕云想知道，这支‘0725优化版’能不能在活体上起效。”她走到舱壁前，用钢笔尾端敲了敲金属板，“所以派了个可牺牲的载体。只要我们动手，无论成败，数据都会传回去。”
外面风雪更大，警报声被压成一段段断续的嗡鸣。舱内温度在下降，呼出的气很快凝成白雾。
林蔚然检查终端，备份已完成。所有影像、扫描数据、通讯记录全部加密封存。她把设备塞进怀里，靠近热源。
“不能让他死。”她说。
“为什么？”
“因为他脑子里有原始记忆库。”她看着地上的人，“真正的陈建国说过，‘守门人’都有独立存档。这个人虽然是替身，但植入的是真实片段。如果我们现在杀了他，等于切断最后一条线索。”
顾明远低头，看见那支碎裂的试管残片还卡在冰缝里。紫色痕迹在玻璃边缘晕开，像干涸的血。
他蹲下去，用警号牌小心拨出一小块碎片，放进证物袋。
“样本没完全销毁。”他说，“毒性还在。”
林蔚然点头。“我们要带回去研究。”
话音未落，地上的“陈建国”突然抽搐了一下。他的右眼蓝光重新亮起，嘴唇微动，发出断续的声音：“……坐标……m-0725……开启……倒计时……七十二小时……”
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胸膛不再起伏。
林蔚然立刻上前探脉，颈侧动脉几乎没有跳动。她翻开眼皮，右眼球已经停止转动，只剩机械核心缓慢旋转，像是最后一道程序在运行。
“他在传递指令。”她站起来，“m-0725不是地点，是启动码。”
顾明远握紧警号牌。“周慕云要用这个编号激活其他样本。”
“不止。”林蔚然调出终端地图，输入m-0725，界面跳出一组隐藏文件夹，标题是“宿主匹配序列”。名单上有七个名字，第一个是顾明远的母亲，第二个是顾明远本人。
往下数，第三个赫然是她的名字。
顾明远也看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舱外，毒雾仍在缓慢渗透。一道细小的裂缝从门缝蔓延进来，紫色颗粒随风飘入，在红灯下泛着微光。
林蔚然把摄像机转向昏迷的替身，录制继续。
“你说你欠他们一个结局。”她对着那人轻声说，“那你告诉我，下一个接收指令的人是谁？”
对方毫无反应。
顾明远走到门边，检查密封条。腐蚀已经开始，金属边缘出现黑色斑点。他回头，声音很沉：“我们最多还有六小时。”
林蔚然关掉无用的通讯频段，打开本地存储，把所有证据链重新归类。她把父亲的钢笔放进胸前口袋，笔帽咔嗒一声扣紧。
“先活过这六小时。”她说。
顾明远靠在舱壁，警号牌贴在掌心。他的视线落在试管残渣上，那里有一丝紫光还在闪。
像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