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卫的驿馆,远比李闲住的柴房要气派,却也冷清得多。
没有喧闹的酒客,没有劣质的油烟味。空气里只有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阴冷,以及兵器上淬炼出的铁锈与血腥气。
“侯爷,请。”
两名黑甲卫一左一右,将他“请”进一间陈设简单的客房,随即如两尊门神般,分立在门外,气息沉凝,再无半句言语。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李闲大马金刀地往屋里唯一的太师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悠哉地晃着。刚才在广场上那股睥睨天下的张扬劲儿还没完全散去,嘴角依旧挂着一丝玩味的弧度。
他回味着赵信最后那副见了鬼似的表情,心里乐开了花。
“前朝贵人”?
他就是随口一诈。人道监司的异常,加上萧倾歌的行踪,让他本能地将两者联系到一起。没想到,赵信的反应比他预想中还要剧烈。
这说明,他猜对了。
萧倾歌,真的在天伤城,而且正在和人道监司密谋着什么,这件事还被城主府知晓,并列为了最高机密。
有意思。
“宝宝,开始干活了。”李闲在心中默念,脸上的笑容收敛,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把这家驿馆给我从里到外舔个遍,重点是关于这座城,关于那个‘问婿台’的所有信息。”
【叮!宿主开始“品尝”黑甲卫七号驿馆,规则交互已启动,正在读取其历史的“味道”……】
【目标:黑甲卫七号驿馆。】
李闲闭上眼,心念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他仿佛变成了一块砖,感受着风雨的侵蚀和城墙深处一丝若有若无的契约烙印;
他变成了一根梁,聆听着百年来无数过客关于“问婿台”的议论与猜测;
他变成了一张床,承载着某些密探在梦呓中泄露出的“神庙”、“青玄宗”等字眼。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绪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
【叮!规则交互捕获到大量混乱因果线!】
系统提示音响起,【解析中……‘休战契约’与‘高阶禁武’规则相互纠缠……检测到‘王位纷争’的强烈人道意念……警告!发现来自‘西渊神庙’、‘南界青玄宗’的贪婪因果,目标直指‘源初血脉’!】
这浑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他将这些信息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一个初步的轮廓渐渐清晰。
这场所谓的“提亲”,本质上是一场围绕着青丘公主展开的资格争夺战。无妄寺和封神宗是明面上的头号玩家,他靠着“天策侯”的身份和一场惊世骇俗的表演,勉强挤上了牌桌。而牌桌之下,还藏着一群随时准备掀桌子的饿狼。
“一个月……”李闲喃喃自语。
时间太紧了。
他现在的实力,对上那些大宗门的真正天骄,或是隐世家族的底牌,还不够看。正面硬刚,无异于以卵击石。
“咚、咚、咚。”
就在此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的黑甲卫没有通报,这说明来人身份特殊,可以直接进入。
李闲睁开眼,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不是他预想中的赵信,而是一个穿着灰色布衣,身形佝偻,脸上布满皱纹,看起来像个普通老仆的老者。
老者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热茶和两碟精致的点心。
“侯爷,赶了一天路,想必乏了。这是城主府的一点心意。”老者的声音沙哑,却很温和,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
李闲的目光刚落在那老者身上,甚至没来得及动念头,脑海中“万物皆可舔”的系统本能已经自行运转,仿佛舌尖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识海中警铃大作!与此同时,【三军神主】的称号竟无端一颤。
这老仆身上没有丝毫煞气外露,却像一个吞噬了无数煞气的黑洞,让他都感到一种本能的警惕和不适。
【叮!规则交互已触发!】
【目标:未知人物(高度伪装)】
【解析失败!对方存在极强的规则屏蔽!警告:强行交互将引发对方警觉!】
【叮!检测到对方与‘茶点’产生因果交互,系统已通过‘茶点’为媒介,成功舔舐到一丝逸散规则!】
【抓取成功!获得感悟:‘影之息’!】
【影之息:一种将自身气息、杀意、乃至存在感都融入环境阴影的秘法。】
他心中一凛。这是个顶尖的刺客或者探子。
他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伸手就去拿点心:“有劳有劳,正好饿了。你们城主府还挺客气,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啊。”
老者将托盘放下,并未离开,而是躬身站在一旁,笑道:“赵统领行伍出身,不懂礼数,冲撞了侯爷,还望侯爷海涵。我家主人特意让老奴来,是想问侯爷一句话。”
“你家主人?赵信?”李闲咬了一口桂花糕,含糊不清地问。
“不。”老者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我家主人,是天伤城城主。”
李闲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城主府反应这么快?
“哦?城主大人有何指教?”他将点心咽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老者缓缓直起身子,那股谦卑的气质褪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深邃的审视。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侯爷口中的那位‘前朝贵人’,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如今又在何方?”
来了。
李闲心头一乐,就知道鱼儿上钩了。
他眨了眨眼,表情从懒洋洋瞬间切换到茫然又无辜,摊了摊手:“啊?什么前朝贵人?老先生您说什么呢,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刚来天伤城,听说人道监司最近挺忙,随口跟那位赵统领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嘛。”
老者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侯爷。”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在老奴面前,装疯卖傻没有意义,城主大人说了,只要侯爷能提供确切的情报,城主府可以在‘问婿台’一事上,给侯爷提供一些……方便。”
这是交易。
用萧倾歌的情报,换取城主府的暗中支持。
李闲笑了。
他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看着老者:“方便?怎么个方便法?是帮我把无妄寺的和尚打一顿,还是帮我把封神宗的道士埋了?”
“侯爷说笑了。”老者面无表情,“城主府执掌天伤城,自然要做到公平公正。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问婿台比的是什么?是资格。而‘资格’二字,如何评判,由谁来评判,其中可做的文章,想必以侯爷的智慧,一点就透。”
李闲心头一动。
这才是真正的筹码。
如果比试内容对他有利,那他的胜算将大大增加。
但他能出卖萧倾歌吗?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闪了一瞬,就被他彻底掐灭。
他李闲做事虽然不择手段,但有些底线,碰不得。
“城主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李闲重新拿起一块点心,笑嘻嘻地说道,“不过呢,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嘴巴不严实,喜欢胡说八道。今天跟赵统领胡说了一句,明天可能就跑到中央广场,跟全城百姓胡说八道去了。哎,这三天禁闭,可真是难熬啊。”
他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晃了晃脑袋。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老者死死地盯着李闲,眼中的杀机并未迸发,而是如墨滴入水,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房间的阴影之中。
一瞬间,李闲感觉自己脖颈后的汗毛倒竖,仿佛有无形的刀锋正贴着自己的皮肤,但当他凝神去感知时,那股寒意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沉默了许久,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那无形的杀意抽干,令人窒息。
最终,他那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重新露出了谦卑的笑容。
“侯爷说的是。是老奴唐突了。”他再次躬下身,“既然侯爷累了,那老奴就不打扰了,这三天,侯爷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门外的守卫。”
说完,他端起空了一半的点心碟子,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房门关上,李闲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消失。
他将手里的点心丢回盘子,眼神冰冷。
城主府的态度,比他想象的还要暧昧。他们既忌惮“前朝贵人”和人道监司搅在一起,又想利用自己这个“天策侯”去搅乱浑水,试探各方反应。
把自己当枪使?
李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就看看,谁是谁的枪!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
硬实力不够,那就借力打力。
无妄寺,封神宗,城主府,人道监司,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饿狼……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窗外。
天伤城,人族与妖族混居。
他的称号,是【三军神主】!对军阵、煞气、魂体类目标,拥有天然的威慑与亲和力。
妖族,不也正是魂体与煞气的集合体吗?
一个更加大胆,更加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轰然成型。
谁说提亲,就一定要找人族的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