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县城的夜晚，比往日多了几分不寻常的暗流。光羽麾下最得力的几名锦衣卫，如同真正的幽魂，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县城的阴影之中，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聚焦在几个特定的人物和地点上。贾诩那条投入黑虎军内部的“毒计”，似乎开始悄然发酵。
狼牙军大营，中军帐内。
周丕刚刚巡视完营地，正准备歇下，亲兵送来一封来自前沿观察哨的密报。他展开一看，浓眉微微挑起。密报中提到，对面黑虎军大营的旗帜似乎有细微变动，几支原本驻扎在核心区域的部队，近日被调往了侧翼，而一批来自黑水城方向的、打着不同旗号的骑兵，进入了主营范围。
“哼，贾文和的计策，见效了？”周丕将密报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赵昆那厮，怕是日子不好过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灰岩县城内，一座分配给中级将领居住的独立小院内。
原黑云寨降将，现任狼牙军骑兵校尉的吴峥，正对着一盏孤灯，面色变幻不定。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小锭黄澄澄的金子，以及一张折叠起来的、没有任何标记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内容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惊肉跳：
“吴校尉乃韩当将军旧部，勇武过人，岂甘久居人下，受那流民小子驱使？黑虎军求贤若渴，若将军愿弃暗投明，献上狼牙布防图或杨帆首级，黄金千两，偏将军之位虚席以待！三日后子时，城西土地庙，静候佳音。”
落款处，画着一个模糊的虎头印记。
黄金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偏将军的职位更是他当初在黑云寨时想都不敢想的高位。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瞬间冲上了吴峥的头顶，心跳如擂鼓。乱世之中，什么忠义都是假的，力量、权势、财富才是真的！杨帆待他们这些降兵虽然不算苛刻，但也远谈不上推心置腹，资源、信任，始终还是偏向狼牙堡的老人。继续待下去，何时才能出头？更何况，如今狼牙公国看似稳固，实则内忧外患，粮食短缺，强敌环伺，能支撑多久？
投靠黑虎军，似乎是一条通往荣华富贵的捷径。
他猛地抓起那锭金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激灵了一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许多画面：黑云寨覆灭时那修罗场般的景象；韩当被杨帆阵斩的惨状；自己和其他降兵被集中看管时的惶恐；以及……加入狼牙军后，虽然被谨慎使用，但至少能吃饱饭，拿了军饷，家中老小得以安置；周丕将军虽然威严，却也曾在他训练受伤时亲自探望；还有那次军中因赏赐迟发产生怨言，是周将军拿出自己的份额分给了伤员，与他们同吃同住……
更重要的是，他见识过杨帆的手段。那个看似年轻的主公，杀伐决断，心思深沉，连韩当那样的真元境高手都栽在他手里，贾诩那样的毒士也甘心为其效力。黑虎军使者说得轻巧，献上首级或布防图？谈何容易！光羽的锦衣卫无孔不入，自己稍有异动，恐怕立刻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是一条看似金光大道，实则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的绝路！
诱惑与恐惧，野心与理智，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中疯狂撕咬。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握着金锭的手微微颤抖。黄金虽好，偏将军之位虽诱人，但要有命享受才行！而且，就算成功了，在黑虎军那边，一个背主求荣的降将，又能得到多少真正的信任？恐怕最终也免免不了兔死狗烹的下场。
他猛地想起不久前，杨帆在处置内部贪腐和稳定军心时展现出的冷酷与果决，想起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不行！不能这么做！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起来，之前的种种犹豫和贪念仿佛潮水般退去。他吴峥或许不是什么圣人，但也绝不是忘恩负义、自寻死路的蠢货！狼牙公国或许艰难，但杨帆至少给了他们这些降兵一条活路，一个相对公平的机会。而黑虎军？不过是另一个更加凶残、内部倾轧更甚的韩当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将那锭金子和纸条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揣入怀中，然后猛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军服，大步向外走去。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来到了县衙，求见杨帆。
深夜被扰，杨帆并未恼怒，只是在书房接见了他。当看到吴峥呈上的金锭和纸条，听完他毫不隐瞒的陈述时，杨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但脸上依旧平静。
“你为何不答应他们？”杨帆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黄金千两，偏将军，不小的诱惑。”
吴峥单膝跪地，昂首道：“末将虽出身草莽，却也知‘忠义’二字！主公待我等降兵以诚，给予生路，末将岂能做那背信弃义之徒？此等拙劣反间，分明是视末将于不义，更是视我狼牙无人！末将恳请主公，将计就计，严惩此獠！”
他说得慷慨激昂，一半是真心，另一半，也是在表露忠诚，撇清自己。
杨帆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他的内心。书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杨帆才缓缓开口：“起来吧。”
他走到吴峥面前，亲手将他扶起：“你能来告知此事，足见忠心。这份信任，比千金更重。”
他拿起那锭金子，在手中掂了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黑虎军……赵昆自身难保，还敢来我境内玩弄这等伎俩。也好，他们既然送上门来，我们岂有不收之礼？”
他看向吴峥，目光锐利：“吴校尉，此事你做得很好。接下来，还需你配合演一场戏……”
杨帆低声吩咐了几句。吴峥认真听着，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钦佩和决然。
“末将明白！定不负主公所托！”
当吴峥离开县衙时，怀中的金子依旧在，只是心境已截然不同。他感受到的不是财富的诱惑，而是一种经过考验后、更加沉甸甸的信任和责任。
杨帆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贾诩的离间计在敌方内部制造了裂痕，而敌人的反间计，却又阴差阳错地验证了己方内部的忠诚。
乱世之中，忠诚与背叛，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今夜，吴峥通过了试炼。但这片土地上的暗流与凶险，从未停止。
他轻轻叩击着窗棂，眼神幽深。
“将计就计……看来，是时候给焦头烂额的赵将军，再送上一份‘大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