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日光正好，沈微婉随管家穿过垂花门。
她心头一凛，却见庭院里立着几位身着暗纹宫装的内侍，为首之人手持明黄圣旨，面无表情。
她心头一凛，敛衽行礼的姿态标准得挑不出错。
这是前世入宫为医女时刻入骨子的规矩。
“镇国公府嫡女沈氏微婉接旨。”内侍展开圣旨，尖细嗓音划破庭院宁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镇国公府嫡女及笄，太后念其娴雅淑静。
特赐赤金镶红宝凤凰步摇一对、云锦鸾鸟纹礼服一袭、千年人参一支，另赏‘凝露香’一盒。
望其不负闺秀之名，钦此。”
沈微婉叩首谢恩，指尖触到那盒“凝露香”时，瞳孔微缩。
这香她有印象，前世是太后赏给贵妃的珍品，与柳如眉那盒西域香截然不同。
更让她心惊的是，前世此时，太后正因父亲反对皇商改制而不满。
别说赏赐，连贺帖都未曾送来。
“太后娘娘特意叮嘱，这凝露香需每日晨起点半柱。”
内侍交予赏赐，又意味深长道。
“娘娘说，京中贵女多爱新奇香料，只是有些东西，未必适合未出闺的姑娘家。”
这话如惊雷炸在沈微婉心头。
太后竟知道柳如眉送香之事？
她压下思绪，屈膝浅笑：“微婉定谨记教诲。”
内侍走后，春桃捧着匣子眼睛溜圆：“小姐！太后赏了这么多好东西！”
沈微婉摩挲着凝露香盒盖，忽然问：“方才外院可有旁人？”
春桃想了想：“好像看到柳小姐的侍女在月亮门那儿晃了晃。”
果然。沈微婉眼底冷光一闪。
回房时，柳如眉果然还在，笑容勉强。她迎上前目光直落赏赐匣子。
“姐姐，太后赏了什么？快让我看看。”
沈微婉故作欢喜打开匣子，将凝露香放在最显眼处。
“太后特意叮嘱每日都点呢。”
柳如眉目光在香盒上顿了顿，指尖蜷缩。
她昨日送西域香时，特意让侍女散播“沈大小姐偏爱西域奇香”的流言。
本想让她及笄宴上因香气出丑，可太后这赏赐分明断了她的算计。
“姐姐真是好福气。”
柳如眉强笑伸手想去碰步摇，却被沈微婉避开。
“太贵重，碰坏了可不好。”沈微婉合上匣子。
“对了，内侍说有些香料不适合未出闺的姑娘，我倒想起你送的安神香，虽好闻，可毕竟是西域来的，不敢用了。”
柳如眉脸色骤变，忙拉她的手解释。
“姐姐别听外人瞎说！这香宫里的贵人都用过！”
“是吗？”沈微婉歪头作懵懂。
“可太后的人都这么说了。再说我昨日闻着多梦，春桃也说怪，不如凝露香。”
她拿起西域香作势要扔。
“既然不适合，不如扔了。”
“别扔！”
柳如眉急得去抢，指尖撞响漆盒。
她忙收敛神色，眼眶红了。
“这是我攒了三个月月钱买的……姐姐不喜欢便收起来，何必扔？”
沈微婉心中讽刺，面上却替她擦泪：“是我不好。其实我也舍不得，毕竟是眉儿心意。
只是太后的话不敢不听……
你表哥不是在太医院？
不如让他问问这香是否适合？
若太医说没事，我便放心用。”
柳如眉强装镇定：“表哥最近忙，哪有空管这些？
姐姐担心不用便是，我再寻别的。”
“不想让眉儿白花钱。”
沈微婉拉住她手笑得分外真诚，“不如香先放我这儿，及笄宴后再问太医。反正这几日有凝露香。”
柳如眉见她不再追究，暗松口气点头：“好，都听姐姐的。”
却没注意沈微婉悄悄将香盒打开条缝，让怪异香气飘出。
她早让春桃将柳如眉侍女散播流言的事，“无意”告诉了几位相熟贵女。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就有侍女来报，户部尚书嫡小姐裴慧蓝邀明日静心庵上香。
沈微婉看帖冷笑。
户部尚书正是皇商改制支持者，与父亲不合，他女儿此时相邀，定是柳如眉撺掇。
“姐姐，明日我陪你吧？”柳如眉立刻道，眼底闪过算计。
她本想找机会让沈微婉“误食”掺药茶水，如今正好顺坡下驴。
沈微婉心中盘算，故作犹豫：“可你不是要改礼服？”
“礼服哪有姐姐重要。”
柳如眉挽住她胳膊笑得乖巧，“我让绣娘连夜赶工就是。”
“那好吧。”沈微婉点头，转身时眼底笑意敛去。
柳如眉想在静心庵动手，正好，她也想看看这一世萧承泽会不会如前世般“恰巧”出现。
入夜，沈微婉屏退众人，独坐妆台前。她打开西域香盒，用银簪挑出香灰轻嗅。
果然掺了“醉仙藤”，燃烧令人头晕多梦，久用损伤女子根基。
前世她因此及笄宴后日渐虚弱，让柳如眉顶替入宫。
她收好香灰，又开凝露香盒。
这香气清冽带丝药味，似太医院“醒神香”。
难道太后赏香不仅警告柳如眉，更在暗中帮她？可太后为何相助？
正思索，窗外传来轻响。
沈微婉立刻吹灭烛火躲到屏风后。见一道黑影潜入，直走向妆台欲取西域香。
是柳如眉的人？
还是萧承泽的眼线？
沈微婉握紧袖中银簪，屏息凝神。
借着一缕微弱的月光，她看到那黑影在妆桌前短暂停顿。
一只手无意识地、极快地在腰间佩刀的位置摩挲了一下，那是一个带着几分警惕又似习惯性的动作。
她倒要看看这人欲何为。
就在黑影即将触盒时，院外传来脚步声伴春桃声音：“小姐睡了吗？厨房炖了燕窝。”
黑影一惊，翻窗消失在夜色里。
沈微婉从屏风后出，看窗台残留泥印若有所思。
这黑影动作极快，身形挺拔，尤其是那个摩挲腰间的习惯，绝非普通毛贼，定是受过训练的暗卫。
冲西域香来？
还是太后赏赐？
沈微婉走到窗边望庭院树影，忽想起内侍之言。
“有些东西，未必适合未出闺的姑娘家”。
或许太后赏赐从来不是简单恩宠。
而这香与黑影，不过是风暴序幕。明日静心庵之行，怕是不会平静了。
她指尖划过冰冷窗棂，心中已有计较。
柳如眉，萧承泽，你们想动手，那我便陪你们玩玩。
只是这一次，猎物与猎人的身份，该换一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