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新工程的挑战书
三天时间转眼就到。
赴宴这天，陈小乐只带了赵顺一人。七皇子府邸从外面看并不张扬，但一进门，那股子天家贵胄的底蕴就透了出来。亭台楼阁不见金碧辉煌，却处处透着雅致讲究，连廊下挂着的鸟笼都是紫檀木的。
引路的还是上次那个林文远，他直接将二人引到了一处临水的暖阁。七皇子李睿今日穿着一身靛蓝色常服，正凭栏望着结了一层薄冰的水面，听见脚步声方才回过头来。
“陈大人来了，不必多礼，坐。”他语气比上次在茶会时更随意了些，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尝尝这茶，南边新贡的云雾。”
陈小乐谢过坐下，心里清楚，这看似随意的态度，恰恰说明七皇子今天要谈的是实质内容。
果然，寒暄不过几句，李睿便切入正题：“陈大人，你那份条陈，本王仔细看了三遍。好一个‘数据说话’，真是让人耳目一新。”他放下茶盏，目光锐利起来，“那你觉得，若将此法用于治理永定河，可行否？”
陈小乐心道“来了”，谨慎回答：“回殿下，方法本身是工具，可用于任何需要精算利弊之事。然治河工程浩大，牵涉甚广，远非修一条山路可比，其中关窍，非几组数据可以尽述。”
“本王要的就是你这份清醒！”李睿抚掌一笑，随即又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工部那群老朽，年年喊着治河，年年伸手要钱，可这永定河该淤还是淤，该决还是决！本王在父皇面前立了军令状，要彻底整治永定河一段险工，可这预算报上去，他们张口就是八十万两！简直是把朝廷当成了肥羊！”
八十万两！陈小乐和赵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数目实在太骇人了。
李睿站起身，在暖阁里踱了几步，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气：“他们以为本王不懂？无非是想借着工程，上下其手，中饱私囊！本王偏不让他们如愿！”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陈小乐，“陈大人，本王欲向父皇举荐，由你出任治河副使，专司钱粮物料、工期统筹。你，可敢接下这个担子？”
暖阁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盆里偶尔传来的“噼啪”声。
陈小乐能感觉到赵顺瞬间绷紧的呼吸。治河副使，这官职听着不高，却是实实在在的肥差，更是烫手山芋。做好了，一步登天；做砸了，万劫不复。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殿下，下官斗胆，想先看看工部报上来的预算明细，以及历年治河的卷宗。”
李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赏：“好！林先生，去把东西拿来给陈大人过目。”
厚厚的卷宗和预算册子很快搬了过来，陈小乐也不客气，当场就翻看起来，有了文明图鉴赋予的数据分析能力，他一眼就看出这预算里的水分——石料价格虚高，民夫工钱标准陈旧，管理费用的比例更是高得离谱。
他指着其中一项：“殿下您看，这石料采买一项，预算十五万两。但据下官所知，西山官道所用石料，品质上乘，单价仅为此处预算的七成。即便用量巨大，也绝用不了十五万两之巨。”
他又翻到民夫用工部分：“还有这征发民夫的预算，仍是按老皇历算的工钱和口粮，若改用招募流民、按绩效计酬之法，至少能省下三成。”
李睿听得眼睛发亮，凑过来细看：“继续说！”
陈小乐合上册子，沉声道：“殿下，若依此预算，八十万两或许不多。但若依西山之法，精打细算，严格管理，下官以为……五十万两，或可一试。”
“五十万两？！”李睿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陈小乐，此话当真？你可知道，若真能用五十万两办成此事，于国于民，是何等功绩？”
“下官不敢妄言。”陈小乐语气平静，“但这需要殿下鼎力支持，授予下官在钱粮物料、人员调度上的专断之权，不受工部旧规掣肘。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李睿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好！好一个陈小乐！本王果然没看错人！你要权，本王给你！只要你能把这事办成，本王保你一个前程似锦！”
他当即唤来书房太监，口述奏章，向皇帝举荐陈小乐为治河副使，并陈明其“精于筹算”之能。
从七皇子府出来，赵顺直到坐上马车，才长长舒了口气，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大人，您……您这海口夸得是不是太大了？五十万两，治永定河险工？这要是办不成……”
陈小乐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脸上也露出一丝疲惫：“不夸下海口，怎能拿到专断之权？没有专断之权，我们如何在工部那群豺狼虎豹的环伺下做事？”他睁开眼，目光却异常坚定，“况且，我也并非全无把握。”
回到住处，还没等喘口气，王捕头从清河派来的急使就到了。带来的消息让陈小乐心头一沉——胡县令虽未强征工匠，却突然下令，要征调镜坊和铁器坊三成的库存“以应边需”，限期五日交付！
这分明是周家见他在京城风头正劲，不敢直接动人，转而开始掐他的物资命脉！没有了原料，工坊就得停工！
陈小乐在书房里踱了几圈，猛地停下，对赵顺道：“你立刻去信，告诉石头和王捕头，库存可以给，但只给次品和积压的旧货。核心的原料和最新的产品，连夜转移分散。另外，让苏小小想办法，从外地悄悄采购原料，渠道要隐秘。”
“大人，这……这不是公然抗命吗？”赵顺惊道。
“抗命？”陈小乐冷笑，“他胡县令能征调，我就能‘尽力筹措’。咱们按数交了东西，只不过品质差些，日期拖些，他还能把我们怎么样？他现在，不敢把事做绝！”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森然：“他想拖垮我的根基，我就必须在京城立下更大的功业！看看到底是谁，先撑不住！”
第二天，皇帝的旨意便下来了，正式任命陈小乐为治河副使，协助七皇子督办永定河险工治理，并特许其在预算范围内“便宜行事”。
旨意一下，朝野再次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竟然真的被七皇子推到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一时间，陈小乐这个名字，成了整个京城官场最炙手可热，也最引人嫉恨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