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七皇子的新提案
皇帝将陈小乐的条陈抄发六部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了京城官场这潭深水，激起的涟漪一圈圈往外扩。
陈小乐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明面上，他如今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走到哪儿都有人拱手问好，连去饭堂用膳，都有不相识的官员主动凑过来搭话，话里话外无非是打探“圣意”或是套近乎。可暗地里，那股子抵触的暗流也愈发汹涌。工部里，钱郎中那帮人见了他，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可那笑意压根不达眼底，背过身去，指不定怎么咬牙切齿。
这天散衙回来，张衙役一边帮着卸车，一边忍不住抱怨：“大人，您是没瞧见，今儿个俺去库房领笔墨，那管事的孙书吏，前儿还爱答不理，今儿恨不得把俺当祖宗供着，非要多塞两刀好纸，说什么‘陈大人写条陈用得着’。呸，前些日子卡咱们石灰的劲儿哪去了？”
赵顺在一旁听了，摇头道：“这便是世态炎凉，他们如今忌惮的，不是咱们大人，是陛下那份赏识。这赏识在一天，他们便恭顺一天，若是哪天……”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大家都懂。
陈小乐换了常服，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些他何尝不知？只是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清河那边有消息吗？”他更关心这个。
赵顺脸色微凝，低声道：“苏姑娘昨日有密信来，说胡县令暂时没再提强征工匠的事，但也没撤回命令，就这么悬着，王捕头派人盯着呢，县衙里最近多了几个生面孔，像是州府那边来的，恐怕周家还没死心。”
陈小乐“嗯”了一声，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京城的荣耀如同镜花水月，清河才是他真正的根基。根基不稳，他在京城爬得再高，也是无根浮萍。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叩门声。
赵顺前去应门，片刻后，引着一位身着寻常青袍、作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此人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清癯，目光沉静，步履间自带一股从容气度。
“陈大人，在下林文远，冒昧来访，还望海涵。”来人拱手一礼，声音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陈小乐心中一动，这名字他没听过，但观其气度，绝非寻常人物。他起身还礼：“林先生客气了，请坐。不知先生此来，有何指教？”
林文远微微一笑，在下首坐了，目光在陈小乐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道：“指教不敢当，在下受人之托，特来给陈大人送一份请柬。”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泥金帖子，样式古朴，并无过多装饰，只在封面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睿”字印记。
七皇子，李睿！
陈小乐心头一跳，双手接过帖子，打开一看，内容很简单，只说三日后在王府设下便宴，请陈小乐过府一叙。
“殿下对陈大人赏识已久，尤其是近日拜读大人那份条陈，更是赞不绝口，言道‘此乃经世致用之学’。”林文远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殿下还让在下带句话：治河之议，朝中久拖不决，空耗国库，苦的却是沿岸百姓。殿下心系黎民，有意促成此事，不知陈大人可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来了！陈小乐心中暗道，这才是七皇子真正的目的！之前的茶会是试探，如今的请柬，是看到了他的利用价值，要将他绑上战车。而“治河”，正是之前七皇子提过，关乎其声望的超级工程。
陈小乐沉吟不语，他知道这是个机会，参与这等国家级工程，能极大提升他的政治资本和实践经验。但这也是个火坑，一旦卷入皇子争储的漩涡，再想脱身就难了。更何况，这工程牵涉利益巨大，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林文远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品着赵顺奉上的清茶。
半晌，陈小乐抬起头，目光已经恢复清明：“殿下心系百姓，下官感佩。治河利国利民，若有用得着下官之处，下官自当竭尽所能。只是下官人微言轻，才疏学浅，恐有负殿下厚望。”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愿意合作的态度（为了治河），又撇清了自己（是为了百姓和朝廷，而非为了七皇子个人），还留足了余地。
林文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显然听懂了弦外之音，他放下茶盏，笑道：“陈大人过谦了，殿下要的，正是大人这份‘学以致用’的才学。三日后，殿下在府中恭候大驾。”
送走林文远，张衙役迫不及待地问：“大人，七皇子这是要拉咱们入伙？咱们去是不去？”
赵顺也面露忧色：“大人，七皇子势大，若能得其庇护，自然前程似锦。可这夺嫡之事，凶险万分……”
陈小乐摩挲着那份请柬，感受着纸张边缘的细微摩擦感，缓缓道：“去，当然要去。但不是去投靠，是去谈合作。”
他走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望着光秃秃的枝桠：“我们现在，就像这棵树，看着有了点枝叶，但根还不够深。我们需要更大的舞台来扎根，也需要借势来抵挡风雨。七皇子需要我们的能力去建功立业，我们需要他的势力和平台来施展抱负。各取所需罢了。”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但要记住，我们的根本，是为朝廷、为百姓办事，而不是为了某一位皇子。这条底线，不能破。”
当晚，陈小乐又收到了苏小小从清河加急送来的密信。信中说，胡县令似乎得到了某种授意，暂停了所有针对工坊的动作，态度变得暧昧不明。但同时，州府周家与京城来往的信使，近日却异常频繁。
陈小乐将信纸在灯烛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七皇子的招揽，周家的蛰伏，清河的暗流……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而他，已经无可避免地站在了风暴眼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