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之外,一株虬枝盘结的古木枝桠上,卧着一位气质如明月清风的少年。
他身着利落的玄色劲装,手腕紧束着棕黑色皮质护腕,更衬得身形挺拔。
少年双手随意地枕在脑后,双眸微阖,似在小憩。
唇间松松叼着一根细长的草茎,一条腿悠闲地屈起,另一条则随意地晃荡着,一派恣意慵懒。
下方深邃的魔渊之中,不时传来沉闷的嘶吼与能量碰撞的轰鸣,震荡着空气。
然而这些声响,于树上少年而言,早已是习以为常的背景音。若有一日消停,反倒会令他诧异。
少年名为周霁月。
终于,魔渊深处那永不停歇的喧嚣彻底归于死寂。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自那幽暗的入口处缓缓踱出。
周霁月侧过头,目光投向来者。
那是一位约莫十五岁的红发少年,正一步步走近。
他额前垂落几缕狼尾般的碎发,长度及至下颌,显得不羁;脑后则用一根青碧色的发带,将剩余的赤发精巧地束成了一根利落的蝎子辫。
一身鲜艳的红色劲装裁剪合体,勾勒出初显锋芒的线条,同样束着皮质护腕的手腕显得格外有力。
最为醒目的,是他颈间悬挂的一枚足有拳头大小的古朴平安锁,沉甸甸地贴在胸前。
当他微微抬起下颌时,一张惊绝的容颜显露无遗。
而那双最为独特的眼眸,左眼灿若熔金,右眼清冷如寒银。
此刻,瞳孔深处尚未散尽的凛冽战意,如同未熄的余烬,锐利逼人。
他的视线冰冷如刀,直直迎上树梢上周霁月的注视。
周霁月唇角微动,将口中那截草茎轻轻吐出,身形如落叶般轻盈跃下树梢,落在红发少年面前:“还是没能悟透那颗‘刀心’么?”
他朝魔渊入口努了努嘴,“里面,应该连大乘、渡劫境的魔物都扫空了吧?”
红发少年——微生羲和——的嗓音带着激战后特有的微哑与疏淡,简短应道:“没了。”
周霁月肩膀一耸,语气轻松了几分:“行吧,出来这么久,是该回去了。”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万俟先生不日将离开,接下来的日子,我想多在她身边侍奉。”
羲和眼中那未散的锋芒似乎被“师尊”二字悄然抚平了一丝,他颔首:“嗯,我也想师尊了。走。”
话音未落,羲和已干脆利落地抬手,五指在虚空中一划。
一道深邃幽暗的空间裂缝瞬间撕裂开来,如同巨兽张开的嘴。
他没有任何迟疑,一步便跨入了那纯粹的黑暗之中。
周霁月随意掸了掸衣襟上沾染的细微草屑与尘土,紧随其后,身影也融入了那片虚空。
黑色的裂缝无声地弥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空间波动彻底消失,魔渊深处残存的魔兽们才终于敢放开紧缩的胸腔,贪婪地、颤抖地吸入浑浊的空气。
这尊红发的杀神和他形影不离的同伴,终于离开了。
八年前,这个煞星初临魔渊,便开启了无休止的杀戮。
多少同族兄弟陨落在他手下?数也数不清。
他们的兄弟……死的死,亡的亡。
要么满门尽灭,要么整窝屠绝。整个魔渊的魔兽,在他手中折损的数量,早已多到无法估量。
哦,还有那些该死的……鬼的第一书院的兔崽子们。
也动不动就成群结队闯进来“历练”,拿它们的魔核和筋骨当战利品!
短短八年!仅仅八年!魔渊里原本繁衍生息的三亿多魔兽,如今竟已锐减至可怜的一亿出头!而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生生填进了这红发杀神一人之手!
更可怖的是,他从不畏惧越阶挑战,甚至以一敌众为乐。
每一次他的降临,都意味着魔渊某一区域将迎来一场彻头彻尾的清洗一窝一窝地死绝,死了还不算完,连尸体都要被搜刮得干干净净,拖回去“废物利用”,炼成法器丹药。
炼成法器也就罢了,那些第一书院的人竟用魔兽炼成的法器,反过来对付魔兽。
这简直欺人太甚!
欺兽太甚!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们总算走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逃!快逃!
拖家带口!立刻!马上!逃离这个曾经让万魔闻风丧胆、如今却如同后花园般任人随意踏足的魔渊。
……
城主府内,羲和的院子中,空气微微泛起涟漪,仿佛被无形的手轻轻拨动。
随后,一道深邃的黑色裂缝在院中悄然显现,如同被撕裂的虚空幕布。裂缝中,混沌的虚空若隐若现,散发着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羲和与周霁月肩并肩立于虚空裂缝的边缘,身影由最初的模糊光影,渐次凝实。
他们步伐沉缓而稳定,仿佛踏过无形的阶梯,足尖触及这片空间的刹那,才真正完成了从彼方到此地的跨越。
身后的虚空,如同愈合的创口,那道深邃的裂隙在他们完全脱离后,开始无声地弥合。
翻涌的混沌能量向内收敛、平息,裂痕边缘如丝线般互相牵引、交融,最终彻底平复,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未被撕裂过。
“羲和,明日见。”周霁月侧首,唇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声音清朗,打破了穿越后的沉寂。
“明见。”羲和应声,目光却投向自己居所的方向,心中暗自盘算着待会与师尊见面的场景。
周霁月并未多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便转身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的身影在暮色中渐行渐远,少年特有的挺拔身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羲和此刻最渴望的,便是尽快见到师尊青衣。
然而,身上沾染的血气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虽然那些魔兽的血并未直接沾染到他的一丝一毫,但浓郁的血气却已经渗透到了他的衣物上,如同无法洗去的污渍。
他若以这般不干净的模样前去相见,只怕会玷污了师尊的清净,也玷污了自己对师尊的敬重。
于是,他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决定先好好沐浴一番,将身上的血气彻底洗净,再以最干净、最完美的姿态去见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