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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曾经辉煌一时的电竞社基地，如今已沦为一片废墟，尘埃如浓雾般弥漫，尚未落定。
而那老旧设备运行时发出的微弱嗡鸣，仿佛是这片狭小空间里的幽灵，在低声诉说着曾经的荣耀与辉煌。
江烁全神贯注于那台老旧的笔记本屏幕，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试图在EVE系统恢复后更加混乱庞杂的数据流中，捕捉关于“花海”或系统自身弱点的蛛丝马迹。
顾星澜戴着那个过滤设备，闭着眼，似乎在努力适应和调节，试图将一直萦绕在她感知边缘的、来自系统的无形噪音屏蔽出去。
林野依旧蜷在角落，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头靠着冰冷锈蚀的金属壁，呼吸轻微，那只受伤的右手被左手紧紧攥着，藏在阴影里。
而随安，则在捣鼓他那台屏幕裂了、外壳焦黑的平板。
他盘腿坐在地上，应急灯的光打在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映出眼底两团浓重的、挥之不去的青黑。
他嘴里不停地低声嘟囔，手指却异常灵活地在裂开的屏幕上滑动、点击。
“这破信号……跟八十岁老太婆的血管一样堵……过滤规则得改……增益调到负值可能更匹配我这人设……啧，这破麦克风杂音……”
他的抱怨又轻又快，几乎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白噪音。
几分钟后，他像是终于调试好了什么，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丧，仿佛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全世界的倒霉蛋。
然后，他点开了平板上一个图标模糊的App。
没有华丽的片头动画，没有热情的打招呼。
屏幕亮起，映出他半张没什么精神的脸，背景是模糊的、布满尘埃和废弃电线的角落，光线昏暗得恰到好处。
他对着麦克风，用一种仿佛刚熬了三个通宵、对人生彻底失去兴致的、有气无力的声音开口了：
“晚上好……哦，不对，这鬼地方谁知道是晚上还是白天。算了，不重要。”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开始缓慢地爬升，几十，几百……似乎有一批固定的观众，总能精准地捕捉到他这种毫无预告、随时开播的调性。
弹幕开始零星飘过。
【随安诈尸了！】 【这背景……又在地下哪个犄角旮旯怀念人生呢？】 【今天丧点啥？】 【主播好像更虚了……注意身体啊（无关心）】
随安耷拉着眼皮，扫了一眼弹幕，没什么反应，继续用那种平直的、缺乏起伏的语调说：“刚差点被几个电子苍蝇堵窝里拍了。没办法，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
【又碰见巡查单位了？】 【主播还活着真是奇迹。】 【建议直接摆烂，毁灭吧，累了。】
“活着算什么奇迹？”
随安嗤笑一声，笑声干巴巴的，“活着就是系统没来得及给你格式化而已。跟电脑桌角的灰没啥区别，暂时没擦掉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切着平板上的界面，调出一些扭曲的、毫无意义的噪声波形图，或者几段故意处理得压抑沉闷的废弃监控片段，配上他低沉的声音，营造出一种极度颓废、无所事事的氛围。
“有时候觉得吧，情绪这东西，就跟这破平板的电量一样，你想它满的时候它掉得飞快，你想它赶紧耗完关机吧，它又他妈苟延残喘亮着那点红，烦死了。”
他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透着浓浓的厌倦。
但江烁却微微皱起了眉。
他注意到，随安那看似胡乱切换的噪声波形和监控片段，其切换的频率和模式，隐隐对应着林野之前提供的、关于这片区域EVE监控网络的薄弱刷新间隔。
他像是在用一种极隐蔽的方式，测试着信号的盲区。
【主播今天哲学了？】 【情绪？早戒了。微笑.jpg】 【系统天天让人保持微笑，我脸都快抽筋了，还不如跟主播一起丧。】 【+1，至少真实。】
“真实？”
随安像是看到了这条弹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真实就是……嗯，比方说，你现在觉得有点无聊，对吧？”
他突然对着镜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弹幕飘过几个【有点】、【不然呢？】。
随安慢吞吞地操作着平板：“无聊是吧？行，给你看点更无聊的。”
他切出了一段极其冗长的、毫无意义的代码循环滚动画面，配上一段单调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滴水声采样，循环播放。
“看，这就是无聊的本质，重复，空洞，没完没了。系统让你快乐，不也是变着花样重复刺激你那几个可怜的神经元？跟逗狗摇铃铛有啥区别？还不如直面无聊，拥抱虚无。”
他说着这种极端消极的话，但江烁却看到，在那段冗长代码滚动的底部，有一行极小的、不断变化的十六进制数字串，正在以一种特殊的编码方式，快速传递着这片区域嗅探器巡逻路线的微小偏移数据！
他在用这种极端丧气的内容作掩护，向外界传递信息！
或者说，在筛选能看懂这些信息的“同类”？
直播间的人数还在缓慢增加，弹幕也变得活跃起来。
似乎有很多人，在这种极度压抑和真实的“丧”里，找到了某种扭曲的共鸣和宣泄口。
他们抱怨着系统的虚假正能量，分享着各自微小的不幸，仿佛这里是一个情绪的垃圾场，而随安就是那个最大的垃圾箱，面无表情地接收着一切。
【主播说的对，快乐是假的，只有烦是真的】 【今天又被强制推送了10条‘每日一笑’，我笑不出来，想哭】 【来你这儿透透气，外面太累了】
随安看着这些弹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会用那种有气无力的声音回一两句更丧的话，但手指却在平板下方飞快地操作，不断微调着信号输出，避开可能的监测峰值。
“透气？这儿空气更差，全是灰和铁锈味儿。”
他嘟囔着，“建议你们还是去看点开心的，比如系统推荐的那些……呃，‘阳光彩虹小白马’之类的？虽然假得让人脚趾抠地。”
他嘴上这么说着，直播画面却突然卡顿了一下，闪过一片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雪花噪点，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电流嘶声，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刚才卡了？】 【好像有杂音？】
随安眼皮都没抬：“破设备，破信号，破网络。
习惯就好。说不定哪天播着播着我就直接蓝屏嗝屁了，也算一种行为艺术。”
角落里的林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随安表演，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江烁也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指，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对着裂屏平板、用最丧的语气做着最危险事情的青年。
这个丧系直播间，就像一个在系统严密监控的情绪牢笼上，悄悄蛀出的小孔。
透过它，能呼吸到一丝名为“真实”的、哪怕冰冷污浊的空气。
而许随安，这个看起来随时会垮掉的青年，正游刃有余地扮演着那个挖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