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凡靠在厨房门框上，眼皮沉重得几乎要耷拉下来，看着星野雨在厨房里上演一场名为“挑战玉子烧”的灾难片。
她系着那条过分可爱的小猫围裙，神情专注得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实验，然而手上的动作却充满了令人胆战心惊的不确定性。那只可怜的鸡蛋在她手里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蛋壳碎裂的声音清脆却凌乱，大半都掉进了碗里，与勉强成功的蛋液混在一起。
“小凡、见て！泡立ってきた！（小凡，快看！打发出泡沫了！）”她举着打蛋器，碗里的蛋液确实泛起了一些细密的泡沫，但她显然用力过猛，几滴黄色的液体飞溅到了围裙和她白皙的手腕上。
林小凡有气无力地提醒：“…轻点，还有，蛋壳…蛋壳捡出来…”
“あ、はい！（啊，是！）”星野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碗里的惨状，连忙放下打蛋器，手忙脚乱地试图用手指把那些细小的蛋壳碎片捞出来，结果越弄越糟，一些蛋壳屑反而沉底了。
林小凡不忍直视地别开脸。他开始认真思考现在掏出手机点外卖还来不来得及，或者干脆谎称自己突然对鸡蛋严重过敏。
平底锅里的油已经开始冒出细微的青烟，温度显然过高了。
“油！油热了！”林小凡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再晚一点恐怕就不是做玉子烧，而是表演火焰魔法了。
“あっ！热い！（啊！好热！）”星野雨被锅里的热气烫到似的缩回手，差点把放在一旁的牛奶杯碰倒。她慌忙关小了火，然后看着那碗混合了蛋壳的蛋液，又看了看冒烟的锅，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犹豫和不知所措。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视频里看起来简单又美味的厚蛋烧，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
林小凡叹了口气，认命地直起身走过去。再让她折腾下去，今天的早餐恐怕就得是消防队特供了。
“算了算了，我来吧。”他从星野雨手里接过那只沉甸甸的碗（天知道她打了几个蛋），又拿过打蛋器，“你去把面包放进烤箱，或者热一下牛奶。”他给她分配了最简单、最不容易出错的任务。
“でも、玉子焼き…”星野雨还有些不甘心，看着那碗失败的蛋液，撅起了嘴。
“下次，下次再挑战。”林小凡赶紧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敷衍，“先吃早饭，我饿了。”他祭出了万能借口。
“…はい。（…好吧。）”星野雨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厨艺暂时无法支撑这份雄心壮志，有些蔫蔫地转身去拿吐司面包和牛奶。
林小凡动作麻利地将碗里的蛋液过滤掉蛋壳（损失了近三分之一），重新加入一点点盐和糖调味——他记得星野雨口味偏甜。然后他熟练地重新热锅，刷上一层薄薄的油，倒入一层薄薄的蛋液。
蛋液在合适的温度下迅速凝固，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林小凡用筷子轻轻卷起，推到锅的一端，再倒入下一层……
虽然动作比不上专业厨师，但至少像模像样，安全可控。
星野雨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眼睛亮亮的：“小凡、できるの？！すごい！（小凡你会做？！好厉害！）”
“这有什么难的。”林小凡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没在厨房丢脸。毕竟一个独居多年的宅男，偶尔也是会自己捣鼓点吃的填饱肚子的，虽然大部分时间靠外卖。
很快，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厚蛋烧（或者说蛋卷）就出锅了，颜色金黄，层层叠叠。林小凡把它切成小段，装进盘子里。
与此同时，星野雨也热好了牛奶，并把几片吐司面包放进了多士炉——这个她操作起来倒是很熟练，看来在日本没少用。
她端出两个玻璃杯，倒入热气腾腾的牛奶，又拿出了一小瓶草莓果酱和黄油。
早餐被端上了那张兼作饭桌的茶几。一边是林小凡出品的日式厚蛋烧，另一边是星野雨准备的西式\/日式搭配：烤吐司、草莓酱、黄油和热牛奶。
典型的混合风早餐。
“いただきます！（我开动了！）”星野雨双手合十，开心地说完，率先拿起一块厚蛋烧咬了一口，立刻点头称赞，“おいしい！小凡、上手！（好吃！小凡，好手艺！）”
林野凡自己也尝了一块，味道中规中矩，至少熟了，没蛋壳，咸甜适中。他拿起一片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抹上一点黄油，咬了一口。酥脆香甜，配上热牛奶，其实挺不错的。
然而，吃了不到五分钟，林小凡就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的中国胃在经历了昨晚的黄焖鸡米饭后，在这样一个清冷的早晨，开始发出强烈的信号——它渴望一点更中式、更热乎、更带劲的东西。
比如，楼下王大爷摊子上那炸得金黄酥脆、咬开里面软糯烫口的油条；再配上那醇厚浓郁、带着微微焦香和甜味的豆浆，最好是咸豆浆，里面加上虾皮、紫菜、榨菜末和一点点辣油……
光是想想，口水就开始加速分泌。
他看了一眼对面正小口小口吃着厚蛋烧、蘸着草莓酱吃吐司的星野雨，她吃得很优雅，也很满足的样子。
林小凡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那个……小雨啊，你……想不想再尝尝我们这儿的经典早餐？”
“え？これじゃないの？（诶？这个不是吗？）”星野雨眨眨眼，指着桌上的食物。
“这个是……嗯……国际通用款。”林小凡努力组织语言，“我是说，更具中国特色的，比如……油条和豆浆？”
“油条……豆浆……”星野雨重复着这两个词，似乎在记忆库里搜索相关信息，“あっ！扬げパンと豆乳！（啊！炸面包和豆奶！）我看过视频！街で売ってる！（在街上卖的！）”（忘记李大妈也送了，迷糊鬼）
她似乎想起来了，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食べたい！でも…”她看了看桌上已经快吃完的早餐，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もう少しお腹空いてから？（等肚子再饿一点？）”
林小凡一看有戏，立刻怂恿：“没事！油条豆浆占不了多少地方！就当餐后点心！体验一下本地文化！”为了口腹之欲，他瞬间化身文化推广大使。
“点心…文化…”星野雨被他说动了，好奇心彻底战胜了饱腹感，“うん！行こう！（嗯！去吧！）”
于是，十分钟后，两人穿戴整齐（林小凡依旧是那套万年不变的休闲装，星野雨则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连衣裙加针织开衫），一起下了楼。
清晨的小区比晚上热闹许多，上班上学的人行色匆匆，大爷大妈们提着刚买的菜慢悠悠地走着，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早餐的香气。
王大爷的早餐摊就在小区门口不远处的街角，一个简单的移动餐车，周围摆了几张矮桌小凳。油锅正滋滋作响，一根根金黄的面棍在热油中翻滚膨胀，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旁边的大桶里装着温热的豆浆。
“王大爷，两根油条，两碗豆浆，一碗甜的，一碗……”林小凡熟练地点单，然后看向星野雨，“豆浆你喝甜的还是咸的？”
“塩っぽいの？（咸的？）”星野雨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组合，“豆乳が塩味？（豆奶是咸的？）”
“对啊，尝尝？很有特色的。”林小凡极力推荐。
星野雨脸上露出了混合着好奇和犹豫的复杂表情，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じゃあ…挑戦してみる！（那么…挑战一下！）”
“一碗甜的一碗咸的。”林小凡对王大爷说完，扫码付了钱。
王大爷一边麻利地捞油条，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星野雨：“小林，带女朋友来吃早饭啊？小姑娘长得真俊。”
星野雨虽然没完全听懂，但大概明白是在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鞠躬：“こんにちは。（你好。）”
“哈哈，这姑娘真懂礼貌。”王大爷乐呵呵地把炸好的油条切成小段，放进两个碟子里，又盛了两碗豆浆，一碗加了白糖，另一碗则按照林小凡的习惯，加了酱油、虾皮、紫菜、榨菜和一点点辣油。
两人在路边的小矮桌旁坐下。星野雨好奇地打量着那碗颜色深邃、配料丰富的咸豆浆，又看了看旁边那碗洁白如玉的甜豆浆，最后目光落在了金黄酥脆的油条上。
“これが油条？（外面的油条？）”她拿起一根，小心地咬了一口。
“咔嚓”一声轻响，外层极其酥脆，内里却柔软带韧，面食经过油炸后的独特香气瞬间充斥口腔。
“おいしい！（好吃！）”星野雨的眼睛瞬间亮了，又咔嚓咔嚓咬了好几口，像只发现宝藏的小松鼠，“サクサクして、中はふわふわ！（外面脆脆的，里面软软的！）”
林小凡看着她的反应，得意地笑了：“那是，王大爷炸油条的手艺可是咱们小区一绝，和李大妈的不一样。”他也拿起一根，蘸了蘸自己那碗咸豆浆。
星野雨学着他的样子，也拿起一小段油条，犹豫了一下，先是蘸了蘸甜豆浆。
“ん～これも美味しい！（嗯～这个也好吃！）”被豆浆浸泡过的油条软中带韧，甜滋滋的，她很喜欢。
然后，她像是要做对比实验一样，又拿起一段新的油条，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地蘸向了那碗颜色诡异的咸豆浆。
放入口中……
咀嚼……
星野雨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味道。豆制品的醇厚、酱油的咸鲜、虾皮紫菜的海味、榨菜的脆咸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辣味……所有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冲击着她习惯了甜豆奶的味蕾。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努力分析和适应这种陌生的味道。
林小凡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怎么样？喝不惯吧？”他就知道，咸豆浆这玩意儿，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星野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小心地喝了一小口碗里的咸豆浆本身，细细品味。
“……ちょっと…変な味…（有点……奇怪的味道……）”她诚实地说，但眉头却慢慢舒展开来了，“でも…悪くない？なんか…くせになる味かも？（但是……不算坏？好像……有点上瘾的味道？）”
她又喝了一口，这次表情自然了很多：“おかゆに似てる？でも、もっと风味がある…（像粥？但是，更有风味……）”
她似乎找到了欣赏这种独特食物的角度，开始一口油条，一口咸豆浆地吃了起来，虽然速度不如吃甜的那么快，但显然接受了这种设定。
林小凡松了口气，同时也觉得有点好笑。大小姐的适应能力果然非同一般。
最终，星野雨解决完了那根油条和半碗咸豆浆，甜豆浆也喝了不少，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
“ごちそうさまでした！（多谢款待！）”她对着王大爷的方向礼貌地说了一句，虽然王大爷根本没听见。
回去的路上，星野雨还在回味：“外面油条、いいね！あのサクサク感！また食べたい！（外面油条，真好！那种脆脆的感觉！还想吃！）豆浆…咸的…勉强できた！（豆浆……咸的……可以勉强接受！）”
她兴奋地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油条のレシピ…家で作れる？（油条的食谱……家里能做吗？）”
林小凡一听，头皮瞬间发麻。
家里做油条？！那得和面、发面、还要炸！想想星野雨在厨房的破坏力，再想想一锅热油……
“别！千万别！”他赶紧阻止，“这玩意儿自己做太麻烦，而且危险！想吃咱们下来买就行！方便又便宜！”
星野雨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有点失望地收起手机：“そうか…でも、王さんのお店、また来ようね！（好吧……但是，王大爷的店，还要再来哦！）”
“一定一定。”林小凡连忙保证。只要别让她亲自下厨油炸，天天来都行。
第一次早餐文化碰撞，以林小凡的中式早餐安利成功，以及成功避免了一场潜在的厨房油锅灾难而告终。
两人慢悠悠地溜达回楼下，正好碰到买菜回来的李大妈。
“哟，小两口吃早饭去啦？”李大妈热情地打招呼，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星野雨身上，“小姑娘，昨晚睡的还习惯不？小凡没打呼噜吵着你吧？”
星野雨没完全听懂，但捕捉到了“睡”和“习惯”几个词，以为是普通的关心，便笑着点头：“はい！とても…快适です！（是！很……舒适！）”
李大妈显然没听懂日语，但看小姑娘笑得甜，也就乐呵呵的：“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哎，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林小凡说，“你妈刚才还给我发微信呢，问我小姑娘平时都喜欢逛哪儿，爱吃啥，说想着给你们寄点老家特产过来呢！”
林小凡心里咯噔一下。老妈这行动力也太强了吧！这就开始打听喜好准备投喂了？
他含糊地应道：“哦…谢谢大妈啊，不用那么麻烦…”
“麻烦啥！你妈高兴着呢！”李大妈摆摆手，又压低了点声音，眼神瞟向星野雨，“你妈还悄悄问我呢，说看照片姑娘瘦瘦小小的，是不是胃口不好？让我多看着点，给你们送点好吃的补补…”
林小凡：“……”老妈您真是操心太多了！
星野雨虽然听不懂李大妈压低声音的话，但能感觉到话题围绕着自己，有些好奇地看着林小凡。
林小凡赶紧岔开话题，应付了李大妈几句，拉着星野雨快步上楼。
回到家里，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以及茶几上还没完全收拾掉的早餐餐具，林小凡摸了摸因为油条和豆浆而十分满足的肚子，又看了看身边正因为发现吃饱而心情雀跃的星野雨。
虽然早起很痛苦，虽然厨房一度很危险，虽然被邻居大妈八卦……
但好像，这样的早晨，也……不算太坏？
至少，他的中国胃得到了极大的慰藉。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看到星野雨又拿起手机，屏幕上是搜索“简单中式早餐做法”的界面，眼神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林小凡的胃顿时又是一紧。
看来关于“吃什么”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下一场战役，似乎已经隐约可以听到号角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