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凡捏着那张还带着星野雨体温的银色储蓄卡，感觉像是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得很。五万块钱的“共同目标”资金……就为了下周末那场注定鸡飞狗跳的游戏好友线下聚会？
他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拉开电脑桌最下方的抽屉，那里面杂七杂八地塞着些旧线缆、淘汰的键盘鼠标以及几本过期的游戏杂志。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卡塞进一个空的硬质烟盒里——虽然他不抽烟，但这盒子是以前买来装小零件的——然后再把烟盒推到最深处，用一堆杂物掩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仿佛藏起来的不是一张银行卡，而是一颗定时炸弹。
“よし！计画を立てよう！（好！来制定计划吧！）”星野雨却完全没感受到他的纠结，兴致勃勃地搬来自己的小凳子，紧挨着林小凡坐下，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一副要立刻开始规划“h市作战会议”的架势。她身上淡淡的、甜丝丝的香气立刻侵占了林小凡周围的空气。
林小凡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是周二中午快十二点了。从早上被生活费震惊开始，经历AA制争论、老妈查岗、游戏群轰炸再到被迫接受“财政大臣”的任命，这一上午过得简直比打一天高强度Rank还累。
“计划什么计划，”他有气无力地瘫在电脑椅上，“肚子不饿吗？先点外卖。”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是林小凡的人生信条之一。
“はい！食べ物！（是！食物！）”星野雨立刻被带偏，开心地举起手机，“今日は何を食べよう？麻辣烫？扬げパン？饺子？（今天吃什么？麻辣烫？油条？饺子？）”
她对中华廉价美食的热爱一如既往，掰着手指头数着选项，中文夹杂着日文，眼睛亮晶晶的。
最终两人决定吃黄焖鸡米饭——这是星野雨近期的新宠，尤其喜欢里面的香菇和汤汁泡饭。
等待外卖的间隙，星野雨又试图把话题拉回“共同目标”，但被林小凡以“食不言寝不语”（虽然他自己根本做不到）为由强行镇压，按在沙发上一起看新出的番剧。
下午，阳光透过窗户变得慵懒。或许是上午情绪起伏太大，星野雨看着看着，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最后歪在沙发扶手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然睡着了。细软的发丝贴在脸颊旁，长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看起来安静又乖巧，完全没了之前的活泼闹腾。
林小凡侧头看了她一会儿，认命地起身，从卧室抱来一条薄毯，动作有些笨拙地给她盖上。
他回到电脑前，戴上耳机，终于沉浸入属于自己的游戏世界。键盘敲击声清脆，鼠标移动迅捷，屏幕上的角色大杀四方。【凡神】上线，群聊里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但都被他无视了。他需要在这虚拟的战场上找回一点掌控感和宁静。
时间在枪炮与技能的光效中悄然流逝。
窗外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星野雨在傍晚时分醒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蹭到林小凡身边，看着屏幕上眼花缭乱的战斗，发出含糊的惊叹：“すごい…（好厉害…）”
晚餐依旧是外卖解决。饭后，星野雨精神抖擞，先是兴致勃勃地整理了一下她那些堆积如山的快递战利品——主要是各种可爱但没什么实际用处的玩偶和装饰品，然后又拉着林小凡试图进行“中文学习”，教材是她手机App里随机推送的日常用语。
“小凡，这个，‘撒敷敷’，是什么意思？”她指着屏幕，一本正经地念出谐音。
林小凡凑过去一看，差点喷笑：“那是‘傻乎乎’！意思是笨笨的、可爱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就跟你现在差不多。”
“小凡才傻乎乎！”星野雨鼓起脸颊，用新学的词反击，虽然发音还是有点怪，但意思到位了。
林小凡：“……”
学习进行了大概半小时，就以星野雨开始打哈欠而告终。她习惯性地早睡，加上下午补了觉，到了晚上快十点，生物钟就开始提醒她该休息了。
“おやすみなさい，小凡。（晚安，小凡。）”她揉着眼睛，抱着睡衣走向浴室。
“嗯，晚安。”林小凡头也没回，正和队友进行关键一波的团战。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十几分钟后，水声停止，又过了会儿，穿着可爱兔子图案睡衣的星野雨带着一身水汽和沐浴露的香气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
她看了看依旧沉浸在游戏中的林小凡，叮嘱了一句：“早く寝てね。（早点睡哦。）”然后便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回了卧室。
林小凡含糊地应了一声，全部注意力都在屏幕上。“一波一波！Nice！赢了！”
等他心满意足地摘下耳机，时间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安静得能听到窗外偶尔路过的车声。
他伸展了一下坐得僵硬的身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是该睡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向卧室，推开虚掩的房门。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能看到星野雨已经在床的里侧睡得很熟，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个脑袋和散在枕头上的长发。
林小凡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拿起自己放在床尾的睡衣——自从星野雨正式入住，他的睡衣就失去了在衣柜里的固定位置——然后退出去，轻轻带上门，转身走向浴室。
快速冲了个澡，刷完牙，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门。里面依旧一片宁静。
他摸着黑，蹑手蹑脚地走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一角，慢慢地躺了下去。（小雨强烈要求的说什么两个人结婚了那有还分开睡的）床垫因为新增的重量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林小凡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生怕吵醒旁边的人。
过了十几秒，身边依旧只有平稳规律的呼吸声。他松了口气，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奔波游戏了一整天，困意迅速上涌。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即将去会周公的时候……
“嗯…”
旁边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似乎是日语，含混不清。
林小凡瞬间惊醒，身体僵住。
紧接着，他感觉到身边的被子动了动。一只温热的手臂无意识地甩了过来，软绵绵地搭在了他的胸口上。
林小凡：“！！！”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心脏在寂静的夜里咚咚直跳，声音大得他怀疑会把自己震聋。
星野雨似乎只是无意识的翻身。她砸了砸嘴，呼吸依旧平稳，甚至往他这边又蹭近了一点点，发梢扫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林小凡像一具木乃伊一样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不敢动。胸口那只手臂的存在感强得惊人，温热、柔软，还带着淡淡的奶香沐浴露味道。
这…这怎么睡？！
他试图在心里默念清心咒，可惜脑子里只有一堆乱码和“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床上多了个人”。
他就这样僵硬地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确认星野雨确实睡得很沉，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他才尝试着，用堪比拆弹的谨慎和缓慢，轻轻捏起她的手腕，想要把那只手臂挪开。
然而，他刚一动，星野雨就在梦里不满地哼唧了一声，手臂非但没拿开，反而更用力地搂了一下，脑袋也往他肩膀的方向凑了凑。
林小凡：“……”救命。
最终，他放弃了。爱咋咋地吧。
他保持着这个被“禁锢”的姿势，瞪着天花板，努力忽略身边传来的温热和香气，以及那均匀喷在自己肩颈处的、轻柔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极度困倦终于战胜了紧张和尴尬，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感觉好像才刚睡着没多久……
“叮铃铃铃——！！！！”
一阵尖锐、急促、毫无美感的传统手机闹铃声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将林小凡从浅薄的睡眠中狠狠拽了出来！
他心脏猛地一抽，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闹钟是他自己的手机！而且就放在他那侧的床头柜上！声音开到最大！
“唔…！”旁边的星野雨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猛地用被子蒙住了头，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一只受惊的仓鼠。
林小凡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凭着肌肉记忆摸索着按掉了那该死的闹钟。
世界重新回归寂静。
但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何であの音？！怖いよ！（什么声音啊？！好可怕！）”被子底下传来星野雨带着浓重睡意和委屈的抱怨，闷闷的，还带着点哭腔。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吓得不轻，也有很大的起床气。
林小凡揉着刺痛的太阳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早上七点整。
七点？！他什么时候定过早上七点的闹钟？！他通常都是睡到自然醒，一般是中午十一点以后！他的闹钟只有下午和晚上需要打重要副本或者活动时才会开启！
他愣了两秒，突然想起来了。这闹钟好像是好几个月前，有一次赵强非要拉他去赶早市吃特色早餐，他被迫定的，之后就一直忘了删……吵醒过自己几次后，也就成习惯了。
“ごめん…我的闹钟，忘了关…”林小凡干巴巴地道歉，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沙哑，“你继续睡，没事了。”
他把手机扔回床头柜，自己也重新倒回枕头里，拉起被子准备续上被打断的睡眠。凌晨二点多才睡着，现在他感觉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沉。
然而，被这么惊天动地地吵醒之后，再想入睡就难了。
尤其是对于睡眠较浅，并且已经有些被吵醒的星野雨来说。
她虽然没再抱怨，但在被子底下翻来覆去，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传入林小凡的耳朵。一会儿是叹气，一会儿是把枕头拉高，一会儿又踢两下被子。
林小凡强迫自己忽略这些声音，努力数羊。
数到第一百二十三只羊的时候……
“小凡…”旁边传来小声的、试探性的呼唤。
“……”林小凡假装没听见。
“小凡…”声音大了一点，还带着点可怜兮兮的味道，“眠れない…（睡不着了…）”
林小凡无奈地睁开眼，叹了口气：“睡不着就起来。”
“でも、まだ早い…（但是，还早…）”星野雨的声音更委屈了，“あの音で、びっくりしちゃった…（被那个声音吓到了…）”
言下之意，都怪你。
林小凡理亏，无法反驳。他只好继续躺着，忍受着身边人因为睡不着而制造的各种细微动静。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就在林小凡的困意再次勉强占据上风时，星野雨似乎终于放弃了挣扎。她猛地坐起身，抓了抓睡得有些乱翘的头发，带着一股怨气下了床，啪嗒啪嗒地走去客厅了。
林小凡松了口气，以为终于能清静了。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拥抱迟来的回笼觉。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一位作息规律的大小姐清晨醒来后无所事事时的行动力。
先是厨房传来烧水壶的响声，然后是打开冰箱门又关上的声音，接着是橱柜门开合的声音……虽然声音都不大，但在清晨寂静的房子里，以及林小凡这种对睡眠环境要求极高的资深夜猫子听来，无异于一场交响乐。
他烦躁地用枕头捂住耳朵。
声音消停了一会儿。就在他以为终于结束时，客厅里又响起了手机外放视频的声音！虽然音量调得不高，但那熟悉的、甜腻的日语早安综艺节目的腔调和背景音乐，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耳朵！
林小凡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
他忍！
视频看了大概十几分钟，声音停止了。接着，他听到星野雨哼着不成调的、欢快的日文歌，脚步声走向了浴室。
水声响起。这次不是淋浴，似乎是她在洗漱？还伴随着瓶瓶罐罐碰撞的轻微声响。
林小凡把脑袋更深地埋进枕头里。
洗漱完毕，脚步声又哒哒哒地去了阳台。接着，传来推开窗户的声音，以及……她似乎在尝试模仿楼下大妈们晨练的声音？做了几个伸展运动，还小小声地给自己喊口号：“一二、一二…”
林小凡：“……”他彻底服了。
这觉是没法睡了！
他猛地坐起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两个明显的黑眼圈，眼神幽怨地看向卧室门口。
星野雨刚好做完她的“晨间拉伸”，神清气爽地从阳台走回来，一抬头就对上林小凡那双写满“怨念”的死鱼眼。
“あ、小凡、起きたの？（啊，小凡，你醒了？）”她看起来心情很好，仿佛完全忘了刚才被闹钟吓醒的委屈，“おはよう！（早上好！）”
林小凡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托您的福，睡、得、很、好。”
星野雨歪了歪头，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反讽，反而开心地笑起来：“よかった！それじゃ、朝ご饭を作ろう！（太好了！那我来做早餐吧！）”
说完，不等林小凡反应，她就又转身蹦蹦跳跳地钻回了厨房。
林小凡听到她打开冰箱拿出鸡蛋的声音，还有碗碟碰撞的清脆响声，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这位大小姐的厨艺水平…他可是领教过的！那简直是厨房毁灭者！让她做早餐？怕是等会儿消防车都要来了！
与可能发生的火灾爆炸相比，睡眠不足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了。
林小凡认命地、疲惫地叹了口气，抓过手机看了一眼——早上七点四十分。
他美好的、本该睡到日上三竿的清晨，就这么彻底报销了。
他耷拉着肩膀，拖着沉重的步伐，也走向了厨房。一方面是为了监视（阻止）星野雨的烹饪行为，另一方面……他被这么一折腾，也确实是睡不着了。
走进厨房，就看到星野雨正系着那条印着小猫图案的围裙——那是她之前网购的，非要买情侣款，林小凡那条印着咸鱼的被他坚决塞到了抽屉最底层——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打鸡蛋，蛋壳掉进碗里的概率比蛋液成功进去的概率高得多。
看到林小凡进来，她举起沾满蛋液的手，露出一个灿烂又有点笨拙的笑容：“小凡、见て！玉子焼き、挑戦する！（小凡，看！我要挑战玉子烧！）”
林小凡看着料理台上的一片狼藉，以及锅里似乎还没热均匀就倒进去了的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新生活的第一天……
同居的第一次重大冲突……
作息战争……
正式爆发。
而林小凡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在这场战争里，恐怕从一开始就处于绝对的下风。他的生物钟，在大小姐旺盛的晨间精力和破坏力惊人的厨艺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仿佛已经看到未来无数个被提前终结的懒觉在向他挥手告别。
“那个……小雨啊，”他有气无力地开口，“要不……我们还是点外卖吧？豆浆油条怎么样？我请客……”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甚至不惜动用“请客”大招。
“だめ！（不行！）”星野雨回答得斩钉截铁，手里握着打蛋器（天知道她从哪里翻出来的），眼神无比坚定，“今日から、ちゃんとした朝ご饭を食べる！私が作る！（从今天开始，要吃像样的早餐！我来做！）”
林小凡：“……”
完犊子了。
他认命地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星野雨与鸡蛋、平底锅和即将可能发生的小型火灾搏斗，内心充满了对漫长同居生活的“美好”憧憬以及对自己睡眠质量的深切哀悼。
所以，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