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主控大厅的门时，苏晴正靠在终端旁。她的手指还搭在记录本边缘，笔尖停在最后一行字上。桌上的溶液还在缓慢晃动，芯片沉在底部，表面泛着细碎的光。
我没有说话，直接走到零域操作台前。屏幕亮起，读取了我留在系统里的权限密钥。一串参数自动跳出，是她留下的异常数据标记。这些数值和刚才灰点渗透时的频率完全吻合。
我知道机会来了。
“准备启动净化程序。”我说。
苏晴抬起头，眼神没有迟疑。她站起身，走向逆熵装置。那台设备立在角落，外壳有几道裂痕，是之前对抗残留信号时留下的。她输入密码，面板亮起蓝光。
老周站在防御系统前，手里握着应急拉杆。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拉杆还没拔，警报灯还在闪红。
“等小雨恢复。”他说。
我看向世界树所在的位置。小雨靠在树干边，脸色发白。她的手贴在根部，指尖微微颤抖。世界树的叶片垂着，光色暗淡。
三秒后，她睁开了眼。
“可以了。”她说。
张虎的影像出现在备用主机屏幕上。他的轮廓比刚才清晰了些，但依旧不稳定。字符在他周围浮动，像是不断重组的数据流。
“导管准备就绪。”他说。
我没有再等。启动零域，调出五维协同净化阵列的设计图。这是我在博物馆事件后就开始构思的结构模型，核心逻辑只有一个——把灰点的能量从控制态转化为孕育态。
设计图展开的瞬间，系统开始响应。
苏晴同步开启逆熵装置。能量波沿着地面传导，接入零域节点。老周按下确认键，关闭所有外部警报，只保留基础监控。防御体系转入静默运行状态。
小雨抬起手，世界树的根系在空中延展，形成环状网络。那些枝条不是实体，而是由纯粹的生命频率构成。它们绕过每个人，最后连接到我的位置。
张虎的数据形态开始流动。他的影像消失，化作一条螺旋光带，从主机延伸出来，缠绕在零域核心外围。这是一条纯净的信息通道，不承载指令，只传递意志。
五股力量第一次交汇。
大厅中央的空间开始扭曲。一层透明的膜状物浮现出来，像是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被触碰。我集中精神，用零域锁定那个点。
灰点的核心出现了。
它是一块旋转的晶体，颜色接近深空，表面不断剥落又重组。内部有无数声音在回荡，听不清内容，但能感觉到绝望。那是过去失败文明的残响。
“它在抗拒净化。”苏晴说。
“不是抗拒。”我说，“它只是不知道还能有别的存在方式。”
我闭上眼，打开精神链接。这不是简单的信号传输，而是向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发出召唤。我知道他们都在，无论结局如何，他们都曾做出过选择。
第一个回应来自东区庇护所陷落那天的我。他满脸血污，右手断了一半，但还是把最后一个孩子推进了安全通道。他在意识里伸出手，按向我的方向。
接着是北极基地自毁前的我。他站在倒计时前，没有撤离，而是完成了最后一道城市生态链设计。他也来了。
还有带领族群进入地下城、最终饿死在图纸前的那个我；有被守夜人俘虏、至死没交出零域密钥的我；有放弃逃生机会、只为多救一个伤员的我……
他们全来了。
成千上万的身影围绕着我站立，每一个都沉默着，每一个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手掌贴向零域核心。
“这一次，我们不再逃避。”他们齐声说。
能量开始涌动。
我感觉到身体在承受极限压力，精神力像被抽走一样。但我不能停。所有林川的意志叠加在一起，形成了超越个体的力量。
灰点核心开始震动。
小雨咬牙支撑，将最后一丝灵体能量注入世界树。整棵巨树突然亮起，叶片转为金绿色，共鸣波扩散开来。那是一种原始的生命频率，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却能让所有听到的人感到安定。
苏晴调高逆熵输出。装置发出低鸣，能量场覆盖整个晶体。原本混乱的波动被强行折叠，负面属性开始瓦解。她额头渗出汗珠，呼吸变得急促，但她没有停下。
老周站在原地，手始终放在主控台上。他没有参与能量输送，但他维持着空间稳定。防御体系虽然关闭了攻击模块，但仍提供频率护盾，防止结构崩塌。
张虎的光带完全展开，成为连接所有人与零域的桥梁。他不再是被动的数据体，而是主动的引导者。他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目标锁定，注入路径畅通。”
我打出最后一道指令。
设计图完成闭环。
灰点核心的旋转慢了下来。表面的剥落停止，裂缝中透出微光。那不是攻击性的爆发，而是一种内敛的转化。
晶体开始融化。
黑色褪去，露出内部的金色光流。它缓缓凝聚，最终形成一枚椭圆形的光团，安静悬浮在空中。它的光芒温和，照在脸上有种熟悉的暖意。
像春天的第一缕阳光。
全场安静。
没有人说话。我们彼此看着，眼中都有光。不是因为胜利，而是因为我们共同完成了一件从未有人做到的事——把毁灭的源头，变成了生命的起点。
苏晴的身体晃了一下。我立刻转身，但她已经倒下。老周抢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她的呼吸很弱，但心跳稳定。
“只是耗尽了。”他说。
我点头，走回操作台。零域仍在运行，但负荷大幅降低。那枚光团漂浮着，偶尔轻轻转动，释放出一圈圈涟漪般的能量波。它们穿过墙壁，传向远方，却没有造成任何破坏。
这是一种可传播的生命信息。
小雨靠在世界树旁，嘴角露出一点笑。她的灵体还是半透明，但指尖重新有了颜色。她轻声说：“你听见了吗？它们开始唱歌了。”
世界树轻微震颤，一片新叶从她掌心长出。
张虎的数据影像回到屏幕。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枚光团。过了几秒，新的文字浮现：“记忆备份已完成。下次唤醒，请用‘人这边’作为密钥。”
我坐下来，拿起旁边的一块结晶。它是从零域中析出的副产物，表面光滑，内部有细微的纹路。我把手放上去，能感觉到微弱的跳动，像是某种心跳。
“它现在……是我们的一部分了。”我说。
老周松开拉杆，把它从主控台上取下。这个动作做了很久。他把它放进抽屉，关上。然后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星河。
那里什么都没变，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苏晴醒来时第一件事是检查终端。她翻看所有生命体征记录，确认我们都没有受到反噬影响。最后她看向那枚光团，目光停留了很久。
“这不是武器。”她说。
“也不是工具。”我说。
“是种子。”
她点头。
小雨慢慢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她的脚步还不稳，但她坚持站着。她看着光团，低声问：“它会去哪里？”
“哪里需要生命，它就会去哪。”
张虎的屏幕闪烁了一下。新的数据开始生成，是关于光团能量特性的初步分析。这些信息会存入档案，留给以后的人看。
老周回来时手里拿着五个水杯。他一个一个递给我们。谁也没喝，但都接了。
我们站成一圈，围着那枚光团。
没有庆祝，也没有宣告。但我们都知道，某个阶段结束了。
我伸手触碰光团表面。
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