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的手指还在草堆里攥着,指甲缝里嵌着碎屑。额头那根刚钻出来的独角有点烫,像是烧红的铁钉插在皮肉里。他没动,呼吸放慢,一吸一呼之间,金光在眉心缩了又涨。
警报还在响,但脚步声停在了外面。
塌方堵住了通道,巡逻队正忙着清石块。火把的光斜照进来,在墙上晃出几道影子,又被烟尘压下去。
他抬起手,用袖口擦掉脸上的血。刚才那根铜丝不是绿萼的信号,节奏乱了,要么是陷阱,要么是有人在求救。他不想赌,可现在也没得选。
指尖沾了点血,在草堆边缘划出三个短痕。矮人密语:“谁在听?”
脚跟敲地两下。
墙角那个酒坛震了三声。
回应来了。
铜锤从角落站起来,背对着牢门,走到铁笼另一侧。他左手的机械臂发出咔哒声,关节处油管爆开,黑液喷了一地。他一把扯下外层护甲,再撕开内衬布条。
皮肤露出来。
小臂上有一道印记,双锤交叉,底下是个熔炉形状,炉心一点亮光微微跳动。
楚玄瞳孔一缩。
他在《百世天书》里见过这个纹路。不是完整版,只是残片投影,说是初代圣匠令的核心符文。当年巴鲁教他醉铁锤法时提过一句:“真正的火种持有者,身上会有炉心之印。”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独角应念而动,洒下一束金光落在掌心。一道虚影浮现,和铜锤手臂上的纹路完全重合。
两人对视。
铜锤声音压得很低:“你身上流着巴鲁大人认可的火种。”
楚玄点头:“你是来接引传承的?”
铜锤没回答,只把机械臂的残片塞进他手里。金属外壳裂开,里面藏着一块微型晶片,刻着星图,指向地下深处。
“老地方?”楚玄问。
“通风井往下三百阶,有座废弃熔炉。”铜锤重新包扎伤口,“别带多余的人。”
话音刚落,空气突然震了一下。
前方光影扭曲,一个人形缓缓浮现。半边脸是腐肉,半边是金属,左臂和铜锤一样,也是机械构造。双眼燃着幽蓝火焰,盯着他们不放。
雷戈的投影。
“巴鲁的徒弟,也配传圣匠之名?”声音像砂轮磨铁,“一个被放逐的老酒鬼,收的都是些残废玩意儿。”
铜锤后退半步,机械臂接口还在冒烟,没法战斗。
楚玄把晶片塞进牙槽暗格,站起身。独角金光暴涨,体内龙血开始沸腾。他闭眼一秒,意识沉入天书,调出刚刚融合的战技——龙破斩。
右臂皮肤裂开,龙鳞迅速蔓延至肩胛。他张嘴,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音浪撞上墙壁,震得铁栏嗡鸣。
雷戈冷笑,身影分裂成三道残影,直扑他手腕。
楚玄早有准备。他侧身一闪,爪子横扫,第一道残影当场崩解。第二道扑到面前时,他膝盖猛顶,撞碎对方胸口。第三道绕到背后,刚伸手就被他反手抓住手腕,用力一拧。
咔!
残影炸开。
主投影胸口裂开一道缝,蓝焰外泄。最后一刻,它嘶吼出一句话:“你们……都逃不过熔炉审判!”
光影熄灭。
空气中留下一股焦味。
楚玄喘了口气,收回龙化状态。独角缩回皮下,只留一点凸起藏在发际线。他低头看手,鳞片还没完全褪去,指尖还带着余温。
灰尾蹲在角落,正拿破布堵一个漏液罐。刚才那一击震松了管道,酸液流了一地。他原本只想救人,可看着液体碰到空气后表面泛起金纹,忽然愣住。
他想起什么。
上次楚玄咬断锁链,用的就是这种酸液混合铁锈和唾液。当时他说过一句:“杂质越多,反应越快。”
现在这些酸液漫到地上,遇到灰尘和碎铁屑,居然生成细密金线,像是某种符文在生长。
灰尾抓起炭条,在墙上画了几笔。比例、浓度、催化条件……全串起来了。
“原来……杂质才是关键。”他喃喃道。
楚玄瞥了一眼,嘴角微扬。
这孩子悟了。
酸液炼金术的核心从来不是腐蚀力,而是如何利用杂质引导能量流向。就像锻造,真正决定品质的不是材料多纯,而是火候与杂质的平衡。
他走过去,拍了下灰尾肩膀:“记下来,别丢。”
灰尾用力点头,把公式刻进墙缝。
外面的清理声越来越近。巡逻队已经推开部分碎石,再过几分钟就能进来。
楚玄看向铜锤:“时间不多。”
铜锤靠在墙边,左臂重新裹紧。“他们不会查这里。刚才的能量冲击让监控水晶全都爆了。”
“那你呢?义肢坏了。”
“我能修。”铜锤冷笑,“我又不是只会用它打架。”
楚玄没再说什么。他弯腰捡起一片机械残壳,上面还连着导线和微型齿轮。这东西做工精细,不是普通工匠能造的。尤其是内部结构,明显用了矮人族失传的“共振熔芯”技术。
“雷戈为什么盯上我们?”他问。
“因为他怕。”铜锤盯着那片残壳,“怕真正的圣匠火种重新点燃。他现在是黑冕议会的狗,可当年也是师门弟子。背叛者的本能,就是想毁掉所有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的东西。”
楚玄明白了。
这不是追杀,是清除历史。
他握紧手中的残片,星图还在。地下三百阶,废弃熔炉。那里可能藏着比传承更重要的东西——初代圣匠留下的原始记录。
如果能找到,说不定能解开《百世天书》里那些模糊的锻造秘法。
他抬头看了看通风管。
绿萼没再发信号,可能是被盯上了。但现在顾不上她。
他转头对灰尾说:“接下来几天,你会被重点观察。别慌,照常做事,等我回来。”
灰尾点头:“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
“那你回来的时候,要不要带点新配方?”
楚玄笑了:“要是活着回来,给你做个会爆炸的墨水瓶。”
“我要十个。”
两人说完,都没笑。
铜锤忽然开口:“你额头的角,还能收回去吗?”
楚玄摸了摸眉心:“暂时能压住。但如果再用龙破斩,可能会彻底显形。”
“那就别用第二次。”铜锤盯着他,“你不是战士,是匠人。真正的力量不在爪子里,而在炉火中。”
楚玄沉默片刻,点头。
远处传来金属撞击声,巡逻队快到了。
他最后看了眼墙上的公式,转身走向铁笼阴影处。头顶通风格栅松了一块,只要跳起来就能抠开。
铜锤低声说:“小心下面。那地方不止有熔炉,还有封印。”
“封印什么?”
“我不知道。”铜锤摇头,“但我师父说过,有些火不能随便点,点了,就再也灭不了。”
楚玄没再问。
他助跑两步,跃起,手指勾住格栅边缘。铁皮变形,他用力一扯,洞口扩大。
翻身上去时,眼角余光扫到地面。
那滩酸液还在流动,金纹越来越多,慢慢拼成一个符号——和他掌心浮现过的圣匠徽记,几乎一样。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然后消失在通风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