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墓碑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苏宁儿脸上,让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在耳膜里鼓噪的声音。
“…呃,呵呵…” 苏宁儿干笑两声,试图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氛围,“那个…你、你醒了啊?”
墓碑没有回答她的废话,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明显起伏,那双温怒的眼睛依旧死死锁住她。
沙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一字一顿:“你、刚、才、在、干、什、么?”
苏宁儿眼神飘忽了一瞬,“我…我这是在帮你啊!”
随后恼羞成怒、立刻又理直气壮起来,
“要不是我用这种…特殊刺激疗法,你能醒这么快吗?不识好歹!暗河的强效麻醉剂,靠你自己代谢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刺激疗法?” 墓碑似乎被她气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三分,
“撩开衣服…动手动脚…这就是你的疗法?!”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逼人的气势。
暗河?就在他厉声质问的同时,一些破碎的记忆猛地撞入脑海。
冰冷的针尖刺入脖颈皮肤带来的瞬间刺痛,床边模糊的黑影,随即便是无尽的黑暗和沉沦……
是那个黑衣人用麻痹注射器袭击了他之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短暂的记忆闪回让他眉头紧蹙,也让他意识到,自己昏迷期间确实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情。
相比之下,苏宁儿刚才那点“小动作”刺激了他,虽然令人恼火,但显然并非当前的首要矛盾。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包括被动下她撩拨起的怒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窘迫),松开了钳制她手腕的手,动作有些无力。
“暗河的人……”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怒火已被慎重的冷静所取代。
他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抽了我多少血?他有什么特征?”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换,让还处在炸毛状态的苏宁儿愣了一下。
她看着他已经恢复冷静带着些许苍白的侧脸,那股无名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一声泄了气。
揉了揉被他攥得发红的手腕,抱怨:“使这么大劲…”算了懒得跟病人一般见识,回归正事。
“…抽了半管左右。男的,一米八上下,有点瘦,动作很快,戴着黑色口罩帽子,没看到脸。他使出诡计向我撒毒粉,我闪开,还在他腿上扎了一刀,但还是让他跑了。”
她简洁地汇报完,病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仪器滴答声中,墓碑的指尖在床单上不自然的蜷缩了一下。
“血样…必须追回。”他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他醒了。带着未消的余怒、一丝窘迫,和必须面对的危局。还有他耳廓那抹未能及时褪去的绯红,已然发生。
楼上观察室。
坟墓偷偷打开了监视系统,正趴在单向屏幕前,看得津津有味。
“哇喔!松手了!松台了!”她激动地低呼,手指点着屏幕,“快看快看!”拍了拍旁边的言廷,“我哥这变脸速度,绝了!刚才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现在秒切公事公办模式!”
屏幕上,只见墓碑松开了钳制苏宁儿的手,无力地靠回枕头,嘴唇开合,神情冷峻。
而苏宁儿也迅速收敛了情绪,揉着手腕开始汇报情况。
“闷骚!绝对闷骚!”坟墓信誓旦旦地回头对言廷和洛阳说,
脸上是“我看透了一切”的得意笑容,“要真是不乐意,刚才就会把赤狐直接扔出去,还能容忍她在这儿嘚瑟?刚才他那反应,监测仪数据跳得跟蹦迪似的,现在耳朵尖还红着呢!心里指不定怎么乐意呢,不然能被赤狐随便摸几下就醒了?”
坟墓的话,明显让言廷的肩膀僵直了几分。
洛阳试图缓解尴尬,推理依据:“根据神经医学和潜意识反应角度来看,外部刺激敏感…”
坟墓马上打断、执拗的说:“别念经!我哥不需要医学推理,事实他只对赤狐敏感。”
“咳…”洛阳轻咳一声,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不自在地劝道:“坟墓,这……这毕竟是他们之间的隐私,你这样窥探,不太好吧?快关了吧。”
“哎呀,洛哥,你这就没意思了!”坟墓充耳不闻,反而看得更起劲,
摆摆手,“有什么不能看的?要不是赤狐使出这‘非常手段’,我哥这块又臭又硬的冰疙瘩,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醒呢!这叫为了大局,牺牲小我!”
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啧啧,真是没想到啊,我哥这艘号称永不沉没的航母,居然栽在赤狐这小潜艇里了。哈…哈哈…”
言廷看着屏幕,医疗舱里确实已经开始正常沟通的两人,又看了看身边兴奋得像在看现场直播的坟墓,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再让她看下去,不知道还会冒出什么惊人之语。
他沉吟片刻,找了个借口,试图支开这个过于兴奋的“观众”:“坟墓,关了吧,我们该走了。”
“走?”坟墓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疑惑地转过头,“去哪?检查结果洛阳不是刚看完吗?下面正到关键时刻呢!”她显然舍不得离开这场“好戏”。
言廷面色平静,语气自然地抛出准备已久的理由:“去战术分析室。墓碑既然醒了,暗河的血样危机就是眼前第一要务。我们需要立刻根据现有情报,重新评估局势,制定应对方案。”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且无法拒绝。
坟墓愣了一下,看了看屏幕上已经进入正常状态的墓碑和苏宁儿,又看了看一脸正色的言廷。
虽然心里痒痒的还想继续“观察”,但大局为重。
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撇撇嘴:“好吧好吧,正事要紧……不过言廷,”
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带着狡黠的笑,“你刚才是不是也看得挺认真的?支开我,是不是怕我再说出什么,戳中你某些……嗯,类似我哥的‘特质’?”
言廷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率先转身向门口走去:“动作快,时间不等人。”
坟墓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监控屏幕(心里默默记下了哥哥耳根泛红和强装镇定切换话题的“罪证”),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洛阳看着相继离开的两人,无奈地笑了笑,顺手关闭了监控显示。
医疗舱内的“私人频道”终于恢复了真正的安静。
苏宁儿强打着精神,继续与墓碑低声讨论着关于暗河、血样追踪以及基地后续布防的细节。
她的语速渐渐慢了下来,思路似乎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清晰连贯。
经过几天几夜未眠的紧绷守护,此刻在确认他真正苏醒,才终于脑神经放松。
沉重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她的眼皮抬不起来,话语开始变得含糊,脑袋一点一点,最终,在又一次试图组织语言时,声音戛然而止。
墓碑发现旁边突然没了声音。
他侧过头,只见苏宁儿歪靠在椅背上,眼睛紧闭,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她竟然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是因为他终于醒了,她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松弛了吗?
墓碑沉默地看着她。
灯光下,她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红色刘海凌乱地贴在颊边,身上穿的丝质睡衣有点皱褶,脚下穿的是不符合衣服的平底鞋。
她看起来狼狈又脆弱,与平日里那个锋芒毕露的“赤狐”判若两人。
他眉头微蹙,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未散尽的余怒,有对她擅自“动手动脚”的恼火。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动容。
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尚且无力的身体,尽量不发出声响。
然后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轻柔地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慢慢放倒在旁边那张她之前搬来的行军床上。
过程中,苏宁儿只是无意识地咂咂嘴,蹭了蹭枕头,睡得更沉了。
墓碑凝视了她几秒,收回手,拉过旁边叠好的薄被,展开,仔细地盖在了她身上,连肩膀都仔细掖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靠回自己的枕头,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医疗舱内,只剩下两道交织的呼吸声。
一道沉稳却带着初醒的虚弱,一道绵长宣告着疲惫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