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李志刚的脸上、心上,混着滚烫的烟灰,灼得他视线模糊。
刺耳的刹车声还在耳膜里尖啸,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如同梦魇——为了避让突然冲出的货车,他猛打方向盘,重载的皮卡像脱缰的野马,在湿滑的国道上打了个惨烈的旋,随后重重侧翻。
“轰隆”一声巨响,油箱破裂的瞬间,火星四溅,汽油遇火的刹那,熊熊烈焰便吞噬了整个车厢。
李志刚被甩出车外,额头撞在路边的碎石上,鲜血顺着眉骨往下淌,糊住了他的眼睛。可他什么也顾不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着他的神经——徐凤雅。
他的凤雅,他结婚十年、捧在手心里疼了十年的妻子,还在车里。
“凤雅!徐凤雅!”
他嘶吼着,不顾浑身骨头碎裂般的剧痛,挣扎着爬起来。眼前的皮卡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橘红色的火焰窜起数米高,滚滚黑烟呛得人无法呼吸,轮胎爆炸的巨响此起彼伏,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上。
有人冲过来想拉住他:“兄弟!别去!车要炸了!”
李志刚猛地甩开那人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他看见车厢的缝隙里,徐凤雅的身影隐约可见,她似乎想挣扎,却被变形的座椅卡住了。透过熊熊火光,他好像看到她望过来的眼神,带着恐惧,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柔,像是在说“志刚,别怕”。
别怕?
他怎么能不怕?他怕得快要疯了。
他怕再也看不到她笑起来时眼角的梨涡,怕再也听不到她温柔地叫他“志刚”,怕再也不能在冬天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暖着,怕再也不能和她一起规划明年的旅行,怕这漫天大火,会把他生命里唯一的光,烧得干干净净。
“让开!”
李志刚嘶吼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阻拦他的人,迈开沉重的脚步,朝着那片吞噬一切的火海冲了过去。
火焰灼烧着他的皮肤,浓烟呛得他无法呼吸,肺部像要炸开一样疼。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着记忆摸索,嘴里一遍遍地喊着:“凤雅!我来了!凤雅!”
终于,他摸到了她的手。
她的手还是那么软,却烫得惊人,显然已经被火焰灼伤。徐凤雅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触碰,微弱地动了动手指,声音细若游丝,被淹没在噼啪的燃烧声里,却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志刚……别……”
“我不走!”李志刚紧紧攥着她的手,滚烫的泪水混合着鲜血和烟灰,从眼角滑落,一碰到皮肤就蒸发了,“凤雅,我说过,这辈子生同衾,死同穴,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他用尽全身力气,想把她从变形的座椅里拉出来,可车厢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钢筋铁板滚烫发红,每动一下,都像是在凌迟。他的衣服瞬间被点燃,后背传来钻心的剧痛,可他死死咬着牙,不肯松开她的手。
“凤雅,忍着点,我带你出去……”他的声音颤抖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徐凤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抬起另一只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的温度越来越低:“志刚……对不起……不能陪你……到老了……”
“别说傻话!”李志刚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火焰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头发,灼烧着他的头皮,可他却觉得,怀里的人越来越冷,“我们会到老的,我们还要一起看孙子,一起去云南,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徐凤雅的嘴角牵起一抹微弱的笑,眼角滑下一滴泪,瞬间被火焰烤干。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羽毛一样飘散开:“志刚……我爱你……”
这三个字,成了她留在世上最后的声音。
李志刚抱着她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感受着她的气息一点点消散在浓烟里。火焰已经彻底包裹了他们,剧痛席卷了全身,可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低下头,在她烧焦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滚烫的吻,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她睡觉:“凤雅,我也爱你。别怕,我陪着你,咱们一起走,到那边,我还守着你。”
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火光冲天,照亮了暴雨中的国道。
有人远远地看着那片火海,看着那个毫不犹豫冲进去的身影,再也没有出来。雨水冲刷着地面的血迹和灰烬,却冲不散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爱恋。
李志刚抱着他的凤雅,在烈焰中闭上了眼睛。他仿佛看到,十年前的那个春天,他第一次见到徐凤雅,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开满油菜花的田埂上,对他笑靥如花。
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