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看完书信,推了回去。“子敬,你怎么看眼前的形势?”
鲁肃将书信收起,苦笑道:“公瑾,这形势如何,还用看吗?上次袁显思军至广陵,派人来江东劝降,已经是人心惶惶,降声一片。若不是你主动出击,先攻合肥,再筑濡须城,使陈军不能片板不能有入江,哪里还能等到现在。可是这一次……”
鲁肃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袁氏四世三公的人脉,再加上袁显思的战绩,实在让人难生对抗之心啊。吴会之间,不知道多少世家大族等着响应他呢。”
周瑜的心情更加沉重,他知道鲁肃说的都是实情,袁氏的影响力太大了,绝非曹操可比。曹操还要借助汉廷的影响力才能招揽到人才,袁氏仅凭自己的力量就能得到无数人的拥护。
四世三公的深厚积累,在这一刻展示得淋漓尽致。
天下士大夫,和袁氏有门生故吏关系的太多了。吴郡、会稽也有不少,包括庐江周氏在内,都和袁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样的关系不足以直接改变战场形势,却可以影响人心,进而间接影响胜负。
所以,孙氏剩下的只有武力,除非能在战场上击败袁熙,就像击败袁谭一样,否则江东崩溃在即。
无数人在等着这个结果。
那么,能取胜吗?
“子敬,难道我们除了投降,就别无选择?”
“倒也不是,但……”鲁肃露出一丝迟疑,几次欲言又止。
周瑜笑道:“子敬,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鲁肃叹了一口气。“机会倒不是一点没有,但是能否扭转乾坤,实在不好说。”
“说来听听嘛。”
“公瑾在濡须坞,可知寿春的事?”
“知道一些,但不多。你是说袁氏父子内斗的事?”
鲁肃点点头,又摇摇头。“公瑾可知,袁显思取胜后,立刻有人上书弹劾陈长文侵占屯田?”
周瑜摇摇头。“目前还没有收到相关的消息。是谁要弹劾陈长文,陈氏是汝颍名门,陈长文又是陈氏第三代家主,少年成名,弹劾他又有什么用?”
“有用,袁显思的心腹郭嘉郭奉孝接到弹劾后,就抓捕了陈长文,随即诛杀,并抄没了陈家的产业。”
周瑜眼珠转了转,随即高兴起来。“他这是要和中原士大夫割席吗?”
“联系到荀友若去了凉州,形同流放,应该说有这个可能。但袁显思显然要比其父更沉稳,他随即罢免了郭奉孝,欲治其罪,安抚中原士大夫。”
周瑜笑了一声。“然后郭奉孝带着抄没的陈氏产业,到江东行间。中原士大夫知道了袁显思的意思,也让了一步,为大军提供钱粮?”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袁显思如其父一般,要夺中原士大夫的利益,却是路人皆知。如今不仅中原士大夫有所保留,吴会的士大夫同样有疑虑。这可能就是我们的机会,但是与饮鸩止渴没什么两样。”
周瑜终于听懂了鲁肃的意思,琢磨了半晌,淡淡说道:“就算是鸩酒,也不得不饮了。子敬,你来见我,就是想说这件事?”
鲁肃摇了摇头。“不,我是来告辞的。”
周瑜一声叹息。“子敬,你还是心存侥幸啊。”
鲁肃笑笑。“我家虽然小有资财,却和那些世家不能相提并论。袁显思肯用寒门,连郭奉孝这等品行不端的都能倚以重用,我虽然能力有限,谋一县,想来不难,总比在江东寄人篱下好。”
周瑜很为难。
三年前,刘晔就劝过鲁肃,鲁肃也曾想回中原,是他强行留住了鲁肃,后来又将鲁肃引荐给孙权。孙权对鲁肃还算满意,但一直没有正式授官,鲁肃这几年一直还是宾客的身份,并没有正式的官职。
他本想找孙权谈谈这件事,却没有合适的机会。
“子敬,两年前,讨虏将军第一次召见你,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说什么都不重要了,眼下的形势,江东已经无力抵挡陈军,纵使困兽犹斗,又有什么意义?”鲁肃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将酒杯重重的顿在案上。“公瑾,恕我直言,袁显思平定天下是迟早的事。他的敌人不是江东,也不是益州,而是那些贪得无厌的世家。对此,我愿意站在他那一边。”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我想,从江北来的人,也应该站在他这一边,没理由与他对抗,战死沙场,反而让世家从中得利。”
周瑜笑笑。“那我庐江周氏算不算世家?”
“庐江周氏算世家,可你这一支不算。”鲁肃微微一笑。“令尊至死,不过洛阳令而已,跟你那几个从伯、从叔相比,可谓是仕途艰辛。你也没占着庐江周氏什么便宜,连孝廉都不是。”
“原来子敬不是来辞行,而是来做说客的?”
鲁肃摇摇头。“你与孙伯符有总角之好,托孤之重,不可能在这时候放弃讨虏将军。我只是想告诉你,汉末的积弊之一就是世家兼并太过,百姓无立足之地,沦为流民。现在袁显思效光武故事,以豪强之力取天下,再行度田之令,不仅孟德难当,孙氏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周瑜无奈的点点头。“既然子敬心意已决,我就不劝你了。愿你能在袁显思麾下建功立业。将来如果我败了,还请你念昔日情谊,照顾我的家人。”
鲁肃也叹了一口气,起身行礼。“公瑾,就此别过。”
周瑜起身还礼,目送鲁肃离开,眼神渐渐凝重。
连他一直推荐的鲁肃都走了,那些没有仕进之门的中原人还能不走?江东的人心动荡,已经到了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郭嘉的破坏力太大了。
小乔听到声音,很是惊讶,赶了过来,见鲁肃已经走了,不禁跺足道:“夫君,你怎么能让他走呢?这时候人心惶惶,讨虏将军岂能容他北归?”
周瑜一声长叹。“不让他北归又能如何?子敬在江东五年,被张子布等人所抑,一直是个宾客,寄食于人,他岂能甘心。如今北归,有刘子扬引荐,他至少能做个县令。若是从军,说不定能独当一面。我给不了他的,刘子扬都能给,而且可以给得更多,你说我能怎么办?”
小乔心疼地看着周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