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谷内,不知岁月。
当外界的第七个太阳落下时,谷中的时间已经悄然走过了七十余个日夜。
“哈!”
一声暴喝,墨怀鑫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谷中柔和的光线下泛着健康的油光。
他手中的圆木重逾百斤,却被他举重若轻,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阵恶风。
他身前的对手,一个曾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匪,此刻却被逼得连连后退,最后脚下一个踉跄,被圆木的边缘扫中肩膀,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承让。”
墨怀鑫丢下圆木,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朝着地上的汉子伸出手,脸上没有半分得意,只有一片平静。
那汉子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握住墨怀鑫的手一跃而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主,你这身子骨,现在比石头都硬!服了!”
周围的墨卫们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这两个多月地狱般的日子,彻底改变了他们。
他们不再是过去那些只知打打杀杀的乌合之众,而是一支令行禁止,配合默契的狼群。
殷素的杀人技,杨淑玉的淬体药浴,再加上这里几乎无穷无尽的食物和安全的环境,让他们完成了脱胎换骨。
而变化最大的,无疑是墨怀鑫。
那个曾经带着几分少年傲气和浮华的贵公子,如今身形挺拔如松,眼神沉稳。
他的手上布满了握持兵器和巨石留下的厚茧,身上添了十几道训练中留下的疤痕。
这些伤疤,非但没有让他变得狰狞,反而为他增添了一股只有经历过血与火才能拥有的慑人气魄。
他用实力,而非身份,赢得了这七十七名桀骜之士发自内心的尊重。
殷素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冷硬的脸部线条也柔和了些许。她走到墨怀鑫身边,丢给他一块布巾。
“擦擦汗,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
“是,祖母。”
墨怀鑫恭敬地应道。
“记住,你们现在是一把磨好的刀,但刀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看的。”
殷素的目光扫过所有墨卫。
“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你们的命,是我给的,也是你们自己挣的。别轻易丢了。”
“喏!”
七十七人齐声应和,声音在山谷中汇成一股洪流。
不远处的湖边,墨清楠正蹲在地上,小手轻轻按在一片肥沃的土壤上。
随着她心念微动,一株翠绿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迅速生长,缠绕,编织成一个精巧的笼子,将一只受了惊的野兔困在其中,却丝毫没有伤到它。
她这两个月也并没闲着。
除了维持洞天世界的运转,她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对异能的精细操控上。
她如今可以轻易分辨出上百种不同植物的生长需求,可以在一呼一吸之间,让一颗种子发芽、开花、结果。
她对精神力的运用也更加得心应手,能够悄无声息地影响一个人的情绪,放大其内心的恐惧或喜悦。
她站起身,看向训练场上那一群气息彪悍的墨卫,心中安定了不少。
这就是她想要的力量。
一把掌握在自己家人手中,足以撕碎任何威胁的利剑。
墨宁轩从山谷另一侧的竹屋中走出,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和这支队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楠姐儿,鑫哥儿,准备一下,我们该出去了。”
“是,父亲。”
墨清楠走到那面光滑的石壁前,小手贴了上去。
空间之力涌动,原本天衣无缝的岩壁上,一道裂缝无声无息地出现,逐渐扩大,露出外面熟悉的落雁谷景象。
当墨宁轩一行人从石缝中走出时,阳光有些刺眼。
外面守候的王全和几个谷民看到他们,都是一愣。
不过是七天未见,为何感觉墨怀鑫和那些进去“集训”的汉子们,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改变,仿佛一群绵羊进去,一群饿狼走了出来。
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行动间悄然无声,自成阵列。
“墨……墨先生,怀鑫少爷……”
王全张了张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墨怀鑫朝他点了点头,那沉稳的模样,让王全一时间没能将他与七天前那个还有些跳脱的少年联系起来。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落雁谷守卫神色慌张地冲了过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声道。
“主上!‘无字坊’的紧急消息!血手阎罗屠烈,点齐了五百人马,正向我们落雁谷杀来!他们绕过了大道,走的是黑风口的小路,算时辰,最多……最多明日清晨便到!”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氛瞬间凝固。
五百人!
屠烈!
这两个词,如同两块巨石,砸在落雁谷众人心头。
他们虽然归顺了墨家,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但黑水十三寨积威已久,血手阎罗的凶名更是能让小儿止啼。
之前无字坊来消息说柳无踪最近似乎在忙一件更要紧的事,要一月之后才来。
可这屠烈,竟然提前来了!而且是带着五百人,几乎是落雁谷青壮的两倍!
墨宁轩的面色没有变化,他只是平静地接过斥候手中的小竹管,取出里面的密信,扫了一眼,然后将其捏成了粉末。
消息是真的。魏青的消息,从不出错。
他转身,看向刚刚从神隐谷出来的墨卫,又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儿女。
他的目光在墨怀鑫那张已经褪去稚气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慌什么。”
简单的三个字,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周围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黑风寨一千人都被我们灭了,区区五百人,来送死罢了。”
墨宁轩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向殷素,沉声道。
“母亲,你率谷中青壮,在谷口布防,作为第二道防线。务必做到滴水不漏,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来。”
“放心。”
殷素只说了两个字,转身便去集结人手。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她明白,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绝对的执行力。
他又看向周心茹和迎上来的杨淑玉。
“淑玉,周夫人,你们组织妇孺,准备好金疮药、绷带和食物。这一战,我们要尽量减少伤亡。”
“夫君放心。”
杨淑玉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墨先生,我明白。”
周心茹用力点头,立刻开始安排人手。
整个落雁谷,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墨宁轩的调度下,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墨怀鑫和墨清楠身上。
“鑫哥儿。”
“儿子在!”墨怀鑫挺直了胸膛,大声回应。
“我命你为前锋主将,楠姐儿为副将,率七十七名墨卫,立即出发,前往黑风口,伏击屠烈。”
命令一出,满场皆寂。
让年仅十三岁的少主去对阵凶名赫赫的血手阎罗?这……
王全等人脸上满是忧色,刚想开口劝谏,却被墨宁轩一个眼神制止。
墨怀鑫没有半分犹豫,他单膝跪地,声若洪钟。
“怀鑫,领命!”
他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在神隐谷里流的每一滴汗,每一次在药桶里痛不欲生,为的就是今天!
墨清楠也跟着脆生生地回应。
她知道,父亲这是要让哥哥通过这一战,真正立威。
也是要让整个落雁谷的人看看,墨家培养出来的战士,究竟有多强。
墨宁轩上前,亲手扶起自己的儿子,为他整理了一下衣甲。他没有多说什么鼓励的话,只是拍了拍墨怀鑫的肩膀。
“去吧,让烽燧原的人看看,我墨宁轩的儿子,是龙是虫。”
“定不辱命!”
墨怀鑫转身,面对着七十七名墨卫,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那是在鬼匠窟用重金定制的百炼钢刀,刀身在阳光下反射出森白的光。
“墨卫!”
“在!”
“随我,出征!!”
“杀!杀!杀!”
震天的吼声中,这支刚刚从地狱中走出的队伍,在他们年轻的指挥官带领下,化作一股黑色的洪流,朝着谷外奔涌而去。
他们的第一战,对手便是烽燧原最凶残的豺狼。
而他们身后,墨宁轩站在谷口,久久未动。
落日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风,带着沙石的味道,吹起了他的衣角。
大战,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