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了?!”
阿青带来的消息,如同冰水浇头,让密室中刚刚因血脉认证和新线索而升起的振奋气氛瞬间冻结。赵茂与李致贤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凝重。
备用据点遇袭,外围出现可疑人员反复巡查……这绝不是巧合!张世荣的爪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已经逼近了这个他们视为最后屏障的藏身之所!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李致贤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这处棺材铺据点经营多年,隐蔽性极佳,与赵茂的其他势力联系也采用了最谨慎的单线联络,按理说不该如此快被锁定。
赵茂眼神冰冷,迅速分析道:“有两种可能。一是第二鸿府上密室被我们发现时,虽然我们及时撤离,但可能留下了极其细微的、我们未能察觉的线索,张世荣手下有能人,顺藤摸瓜查到了与这棺材铺相关的蛛丝马迹。二是……我们内部可能出现了问题,或者某个环节被张世荣的人监听到了。”
他看了一眼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第二鸿,排除了他主动泄密的可能。那么,问题更可能出在外部。
“不管如何,此地已不可久留!”赵茂当机立断,“我们必须立刻转移!阿青,通知所有弟兄,启动‘惊蛰’预案,按照预定路线,分批撤离,到三号备用点汇合!‘影’,你负责带上第二鸿,务必保证他活着!”
“是!”阿青与“影”凛然应命,毫不拖泥带水,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密室内只剩下赵茂与李致贤,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殿下,您必须立刻离开!”李致贤语气急促,“张世荣的目标首先是您和第二鸿!只要你们安全,他就无法将太子旧案彻底掩盖!我留下来断后,或许还能周旋一二!”
“不可!”赵茂断然拒绝,目光决然,“李大人,你身份特殊,是明面上的朝廷命官,张世荣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未必敢公然对你下死手。但你若留下断后,卷入这‘匪巢’,他完全可以给你扣上一个‘勾结匪类、图谋不轨’的罪名,届时便是陛下也未必能保你!你必须跟我一起走!”
李致贤还要再争,赵茂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致贤兄!你我如今已是一体,荣辱与共,生死同担!岂有让你独自涉险之理?快走!”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以及棺材铺前堂伙计与来人交涉的、刻意提高的嗓音——这是外围暗哨发出的最后警告,敌人已经到门口了!
“来不及了!”赵茂眼神一凛,猛地拉起李致贤,低喝道:“走后院密道!”
这棺材铺之所以被选为重要据点,便是因其有一条通往隔壁废弃染坊的隐秘地道。两人迅速收拾好太子金印、真玉佩以及所有关键证据,赵茂将其紧紧贴身藏好。
当他们冲出密室,来到后院时,阿青和“影”已经组织大部分人手,带着第二鸿从密道入口撤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到极点的气氛,前堂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甚至传来了兵刃出鞘的铿锵声!
“快走!”赵茂将李致贤推向密道入口。
然而,就在李致贤弯腰准备钻入密道的瞬间,他猛地停下了动作,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他回过头,看向赵茂,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光芒,有决绝,有挣扎,最终化为一片平静的坚定。
“殿下,你们先走!”李致贤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能走!”
赵茂一愣,急道:“李大人!此时不是意气用事之时!”
“不,殿下,你听我说!”李致贤语速极快,目光灼灼,“张世荣的目标是您和第二鸿,是这些证据!如果他扑了个空,一无所获,他必然会发动全部力量,进行全城乃至全国范围的疯狂搜捕!我们带着第二鸿,目标太大,很难完全躲过他的天罗地网!届时,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前功尽弃!”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继续道:“但若我留下来……情况便完全不同!我是朝廷中枢令,是陛下亲自任命查办‘茂儿爷’案的官员!我在此地出现,可以有无数种解释!我可以声称是收到了线报,前来查探,正好与‘茂儿爷’残部遭遇!我可以将此地伪装成我们双方搏杀后的现场!”
赵茂瞬间明白了李致贤的意图,心中巨震:“你是要……牺牲自己,为我们争取时间和转移视线?!”
“不错!”李致贤重重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惨淡却决然的笑容,“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打破僵局、为殿下赢得喘息之机的办法!我留下来,与‘残留的匪徒’搏斗,甚至‘负伤’,将张世荣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我身上!他会以为我们内部火并,或者是我成功端掉了‘茂儿爷’的一个巢穴,缴获了部分‘证据’!他会将大部分精力用来对付我,用来甄别我可能‘缴获’的东西,从而放松对殿下您真正去向的追查!”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李致贤这是在用自己的仕途、自由,乃至性命做赌注,去赌张世荣会相信他精心编织的谎言,去赌他能在这险恶的局势中为自己和赵茂撕开一条生路!
“不行!绝对不行!”赵茂眼眶瞬间红了,死死抓住李致贤的手臂,“这太危险了!张世荣老奸巨猾,未必会信!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将你下狱,罗织罪名,屈打成招!我不能让你为我冒此奇险!”
“殿下!”李致贤反手握住赵茂的手,力量大得惊人,目光坚定如铁,“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难道您要看着我们所有人,包括第二鸿这个关键人证,都被张世荣一网打尽吗?那样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他用力推开赵茂,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我李致贤寒窗苦读,金榜题名,为的是辅佐明君,匡扶社稷,为民请命!如今,明君就在眼前,沉冤待雪,国贼当道,我若因惜此身而畏缩不前,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有何颜面对先太子殿下的在天之灵?!”
“致贤兄!”赵茂声音哽咽,他知道李致贤说的是事实,是眼下破局的唯一希望,但这代价……实在太大了!
“快走!”李致贤猛地将赵茂推向密道入口,自己则迅速拔出腰间佩剑,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左臂上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鲜血顿时涌出,染红了官袍。他又猛地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这是在制造搏斗负伤的假象!
“记住,殿下!”李致贤倚在墙边,忍着伤痛,目光死死盯着赵茂,一字一句地叮嘱,“保护好证据和人证!联系我们在济贫院的线索!没有绝对把握,切勿轻易现身!我李致贤……等着殿下为我正名,等着殿下带领我们,肃清朝纲,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的那一天!”
前堂的喧哗声已经变成了兵刃交击和怒吼声,张世荣的人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开始强攻了!脚步声正迅速向后院逼近!
赵茂看着李致贤那决然的眼神,染血的官袍,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他猛地一跺脚,虎目含泪,对着李致贤重重一拱手,所有的感激、愧疚与承诺,都凝聚在这无言的一拜之中。
“保重!”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沉重如山的字。
说完,他再不犹豫,猛地转身,钻入了黑黢黢的密道之中。在他身影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后院门被暴力撞开的巨响,以及李致贤发出的、充满了“愤怒”与“不屈”的厉喝:
“尔等乱臣贼子,安敢袭击朝廷命官!本官与你们拼了!”
密道狭窄而潮湿,弥漫着泥土和霉变的气息。赵茂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李致贤那决然赴死、以身作饵的身影,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知道,李致贤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为他铺就一条生路,一条通往最终胜利的、充满荆棘与牺牲的道路。他不能辜负这份忠义,这份决绝!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悲痛与愤怒压入心底,转化为更坚定的力量。他在黑暗中加快脚步,追赶前面撤离的队伍。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以及新鲜空气的味道。密道的出口,设置在废弃染坊一个堆满破烂染缸的角落,极其隐蔽。
赵茂钻出密道,阿青和“影”等人已经在此接应。第二鸿被堵着嘴,捆得结结实实,由两名精干手下看守着,眼中充满了恐惧。
“大哥,李大人他……”阿青看到只有赵茂一人出来,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赵茂摆了摆手,声音沙哑而冰冷:“李大人为我们断后,争取时间。此地不宜久留,立刻按计划,分散前往三号备用点!”
三号备用点位于京城南城一片鱼龙混杂的棚户区深处,那里人员流动极大,环境复杂,更适合隐藏。
一行人借着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分散消失在南城错综复杂、污水横流的小巷之中。
当赵茂安全抵达新的藏身点——一处位于地下、散发着劣质酒气和汗臭的赌场暗室时,天色已经大亮。
他立刻派出人手,去打探棺材铺那边的消息。
消息很快传回,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让人心头发沉。
据外围眼线回报,今日清晨,中枢令李致贤李大人,在带队查抄一处疑似“茂儿爷”匪党巢穴时,与负隅顽抗的匪徒发生激烈搏杀,李大人身先士卒,亲手格毙匪徒数人,但自身亦负伤,左臂中剑,内腑受震。最终,匪徒大部被歼,余孽溃散。李大人从巢穴中搜出部分信件与账册,现已带回衙门审看。而张世荣一党则趁机大肆宣扬,称李致贤办案得力,同时暗示其与匪徒搏杀之地出现得蹊跷,需要“深入调查”。
一切都按照李致贤预设的剧本在上演。他成功地将张世荣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暂时扮演了一个“英勇负伤、缴获证据”的办案官员角色。张世荣虽然怀疑,但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李致贤与“匪首”有勾结的情况下,暂时只能顺着这个剧本走,一方面“嘉奖”李致贤,另一方面则加紧了对他的监视和对那些“缴获”证据的审查。
李致贤,用他的智慧和勇气,甚至是他自身的伤痛,为赵茂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也将一场迫在眉睫的灭顶之灾,化解为了一场充满凶险的政治博弈。
得知李致贤暂时安全,赵茂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沉重丝毫未减。他知道,李致贤此刻无异于身处狼窝,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阿青问道。失去了棺材铺据点,与李大人的联系也变得困难,他们仿佛成了断线的风筝。
赵茂站在暗室狭小的窗口边,望着缝隙外棚户区嘈杂而充满生机的一幕幕。乞丐在争抢食物,小贩在沿街叫卖,孩童在污水边玩耍……这是最底层的京城,也是张世荣势力相对薄弱的地方。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李致贤用命为他们换来的时间和机会,绝不能浪费!
“我们不能一直躲下去。”赵茂转过身,看向屋内的核心成员,“李大人为我们创造了机会,指明了方向。我们现在有两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保护好第二鸿这个人证,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影’,你亲自负责,挑选最可靠的弟兄,将他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严加看管!”
“是!”“影”躬身领命。
“第二,”赵茂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阿青身上,“也是我们反击的关键——查清永安济贫院的底细,找到那些黑箱,拿到张世荣最后的罪证!”
他走到桌边,用手指蘸着水,在粗糙的木桌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济贫院院长周氏,与张世荣亡妻有亲,这是突破口。阿青,你亲自带人,想办法混入济贫院,或者从外围接触济贫院的人,摸清里面的布局、守卫情况,特别是那批黑箱可能的藏匿地点。记住,只探查,绝不轻举妄动!”
“明白!”阿青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终于又有用武之地了。
安排妥当后,众人各自领命而去。暗室内,只剩下赵茂一人。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枚温润的真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依旧散发着内敛而高贵的光华。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玉身,那血脉相连的感应依稀还在。
“父亲,母亲,李大人……你们放心。”赵茂低声自语,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与力量,“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张世荣的末日,就从这济贫院开始!”
然而,就在赵茂下定决心,准备以这棚户区为新的起点,暗中布局,剑指济贫院时,一名负责在赌场前台望风的手下,神色慌张地匆匆跑了进来,压低声音禀报道:
“大哥!外面……外面来了几个官差打扮的人,正在跟赌场老板打听……打听最近有没有陌生的、受伤的、或者形迹可疑的人住进来!看样子……不像是例行巡查!”
赵茂的心猛地一沉!
官差?打听陌生可疑人员?
张世荣的搜捕网,竟然这么快就撒到南城这片鱼龙混杂之地了?!是他们撤离时留下了痕迹,还是……这新的藏身点,也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