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生活,表面平静如水。
祁叶将孟朝桉保护得极好,工作尽量简化,应酬全部推掉,生活节奏舒缓得如同退休状态。
孟朝桉也努力配合,看书、插花、在庄园里散步,试图用宁静填充时间的缝隙。
那潜藏的副作用,并未因一纸婚书而偃旗息鼓。
它像一枚淬了毒的回旋镖,总在不经意间,以最刁钻的角度飞回,狠狠击中孟朝桉最脆弱的神经。
触发点往往毫无规律。
可能是一阵特定的花香,可能是一段似曾相识的旋律,甚至可能是祁叶某个不经意的侧脸角度。
这天傍晚,祁叶在书房接一个时间较长的国际电话。
孟朝桉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一本小说,窗外夕阳西沉,将房间染成暖金色。一切都很安宁。
忽然,祁叶大概是有些疲惫,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个动作,配合着窗外投来的、在他侧脸打下阴影的光线,瞬间与孟朝桉脑海深处某个被尘封的画面重叠了。
那是孟朝屿,在山中疗养院,每次假装疲惫或脆弱时,常做的动作。
紧接着,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更多不受控制的画面汹涌而至!
孟朝屿那双充满偏执和占有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他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他温热的唇瓣落在她的额头、脖颈,那种带着病态迷恋的触感,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低哑的、充满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只有我们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呃……”孟朝桉猛地捂住嘴,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喉咙!
小说从手中滑落,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那些她拼命想要遗忘、想要摆脱的记忆碎片,此刻却如此鲜活、如此具有侵略性,强行霸占了她的脑海,甚至盖过了现实中祁叶的存在!
她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边,剧烈地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一些酸水,但生理上的不适远远比不上心理上的翻江倒海。
那种被控制、被扭曲、被当作私有物的窒息感,再次将她紧紧包裹。
祁叶听到动静,立刻挂了电话冲进来,看到她的样子,脸色骤变,上前扶住她:“朝桉!怎么了?”
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孟朝桉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挥开他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混乱,脱口而出:“别碰我!”
那一瞬间,在她模糊的视线里,俯身靠近的祁叶,轮廓竟然与记忆中孟朝屿的脸重叠了!
祁叶的手臂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他看着她眼中陌生的恐惧和排斥,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副作用不仅侵蚀她的短期记忆,更可怕的是,它在混淆她的情感认知和身份识别!
“是我,朝桉,是祁叶!”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尽量放得平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将她从混乱中拉回现实。
孟朝桉喘着粗气,眼神焦距慢慢凝聚,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祁叶,是她刚刚结婚的丈夫。
巨大的愧疚和后怕涌上心头,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滑落:“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好像……看到他了……”
祁叶蹲下身,没有立刻抱她,只是紧紧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用掌心温暖她,目光坚定地看着她:“看着我,朝桉。我是祁叶,你的丈夫。这里是我们家,很安全。孟朝屿他在很远的地方,他再也伤害不了你。”
他一字一句,重复着现实,像锚一样,试图固定住她飘摇的意识。
那天晚上,孟朝桉在祁叶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但眼底深处那抹惊惧却未能完全散去。
夜里,她开始做噩梦,惊醒后浑身冷汗,需要祁叶紧紧抱着才能重新入睡。
更让祁叶忧心的是,类似的情况开始频繁出现。
有时她正在和他说话,会突然停顿,眼神放空,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有时他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她会身体僵硬,需要好几秒才能放松下来。
最严重的一次,他在亲吻她时,她竟然无意识地偏开了头,脸上闪过一丝类似厌恶的表情。
孟朝桉被这种无法控制的身心反应折磨得痛苦不堪。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爱的是祁叶,厌恶的是孟朝屿,可大脑却像中了病毒一样,不时地将两者混淆。
这种认知上的割裂感,让她感到绝望。
她开始害怕与祁叶亲密接触,害怕自己会再次做出伤害他的反应。
她甚至开始偷偷喝酒,试图用酒精麻痹神经,让那些该死的记忆碎片模糊下去。
但酒精过后,往往是更深的空虚和更清晰的噩梦。
祁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加大了与专家团队的沟通频率,尝试各种可能的辅助疗法,甚至开始亲自学习催眠和认知行为疗法的一些技巧,试图帮助她建立更强大的心理屏障。
他知道,这是一场硬仗。
对手看不见摸不着,却强大而诡异。
但他绝不会退缩。
每当孟朝桉从混乱中清醒,用充满愧疚和依赖的眼神看着他时,他都会无比坚定地告诉她:“没关系,慢慢来。我会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
他不再急于进行任何可能引发她应激反应的亲密行为,而是更多地通过陪伴、交谈和安全的肢体接触来重建她的安全感。
他一遍遍地对她讲述他们之间美好的回忆,用真实的、温暖的过往,去覆盖那些扭曲的、冰冷的记忆。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如同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但祁叶相信,只要他握紧她的手,只要他们的婚戒还在彼此指间闪耀,光,就一定会来。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她偶尔迷失的时候,成为她永不熄灭的灯塔。